只见那男子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却难掩惊世容光——眉如远山含黛，目似寒潭藏锋，鼻梁挺秀，唇色淡润，面容秀致得近乎雌雄莫辨，气质却冷傲孤绝，偏生带着一股落难凤凰的矜贵，绝非寻常市井之辈。
尤其是那双垂着的眼，虽未抬眸，却似藏着万千锋芒，暗蕴着不屈的傲骨。
姜仪昭阅人无数，宫中皇子贵胄见得再多，也从未遇过这般气质独特之人。
心头莫名一动，抬手止住了还想厉声斥责的李福，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罢了。”
李福一愣，忙躬身应道：“是，太后。”
姜仪昭的目光又在田昭身上停留片刻，似要将他的模样、他将他的模样、他的风骨尽数刻入心底，才缓缓放下车帘，淡声吩咐：“起驾。”
銮驾重启，鎏金铃铛的清响渐远，终是消失在长街尽头。
直到那抹明黄彻底不见，街旁百姓才敢陆续起身，个个惊魂未定，望向田昭的目光里，满是后怕与难掩的好奇。
张琼腿一软，重重瘫坐在青石板上，胸腔剧烈起伏。
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尘土划出几道狼狈的痕：“公子！您方才……您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那可是太后銮驾，您竟敢不跪，万一被人瞧出来，咱们俩今日都得横着出这汉城！”
田昭捂着左臂的伤处，缓缓直起身，指节泛白的手在额间抹过。
掌心竟全是冰凉的冷汗，后背的衣料也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方才銮驾前那一瞬间的僵持，此刻回想起来仍让他心有余悸。
姜仪昭何等精明，若她当场追究起“不敬”之罪，以他如今重伤在身、孤身无援的处境，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别说复仇大业，怕是连今夜都活不过去。
“算了，先找地方落脚。”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还掺着几分伤口牵动的隐忍，转身便要迈步。
可两人刚踏出两步，巷口阴影里突然转出一道身影，身着青色短打，腰束宽布带，双手抱胸立在路中央，恰好拦住了去路。
那汉子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鹰，对着田昭拱手时，动作虽恭敬，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公子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田昭眉头骤然拧紧，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摸去——那里藏着一柄短刀，是他如今仅有的防身之物。
“你家主人是谁？我与你们素不相识，凭什么跟你走？”
他声音沉了下来，警惕地打量着对方，试图从汉子脸上看出些端倪。
“公子不必惊慌。”
汉子连忙解释，语气却未松半分，“我家主人并无恶意，方才在街边瞧见公子气度不凡，绝非寻常市井之辈，故而想邀公子一叙，绝无他意。”
田昭心中疑虑更甚。
他在这南楚汉城毫无故人，如今又是这般落魄模样，衣衫褴褛，左臂还藏在袖中不敢外露，怎会突然有人要“邀他一叙”？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张琼，只见少年也是一脸茫然，嘴唇嗫嚅着，显然也摸不着头脑。
这份突如其来的“赏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若是我不去呢？”
田昭冷声问道，指尖已经触到了短刀的刀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话音刚落，汉子身后的巷子里又陆续走出四个壮汉，个个身着同款青色短打。
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脸上带着凶戾之气，目光如狼似虎地盯着他们。
五人呈扇形散开，隐隐将田昭与张琼围在了中间，巷子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压抑。
为首的汉子脸上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公子，还是掂量掂量再回答吧！
我家主人的邀请，从来由不得旁人拒绝。”
田昭心中一沉。
他清楚眼下的局势，对方人多势众，且来路不明，他左臂重伤，张琼又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他若今日在此纠缠，万一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权衡片刻，田昭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指尖从刀柄上滑落，沉声道：“好，我随你们去。”
“公子！”
张琼连忙上前一步，满脸焦灼地拉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随您一起去。”
“慢着。”
为首的汉子突然开口，目光扫过张琼，带着明显的排斥？
“我家主人说了，只请公子一人前往，这位小哥，就不必跟着了。”
田昭无奈，只得转身拍了拍张琼的手背，语气尽量沉稳：“张琼，你先找个地方住下，不必担心我。”
他抬眼扫视四周，恰好看到不远处的街角挂着一块“悦来客栈”的牌匾。
木质牌匾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透着几分烟火气。
“你就去那家客栈开个上房等着，我忙完了自会来找你。
记住，待在客栈里不要乱跑，也不要跟任何人提及今日之事，尤其是我的身份。”
“公子，这……”
张琼依旧放心不下，眼圈都红了。
“听话。”
田昭的声音沉了沉，眼神却格外坚定，“我自有分寸，你若乱跑，反倒会让我分心。”
张琼看着他眼底的决绝，终究是不敢再劝，只能含泪点头：“公子保重，我在客栈等您回来。”
田昭颔首，不再多言，跟着为首的汉子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汉子引着他穿过两条僻静小巷，路面坑洼不平，墙角堆着枯枝败叶，偶尔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更显幽深。
一个时辰后，他们停在了一扇朱漆大门前，门扉厚重，铜环上刻着繁复的云纹，虽无侍卫看守，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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