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陆烬眉梢微挑，语气依旧平淡，“苏家？在这种时候派你来，是想表达什么立场？还是寻求什么合作？”
他的直接让苏雪霁有些措手不及。苏雪霁原本设想中迂回的开场，在陆烬这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显得毫无意义。
“苏家……希望能与星海学院建立联系，在此次妖鬼潮汐中，互为援助。”苏雪霁按照家族交代的话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陆烬身体微微后靠，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声都仿佛敲在苏雪霁的心上。
“互为援助？”
陆烬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我记得，当初苏小姐离开时，似乎认为星海学院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如今学院稍有起色，苏家便想起来了‘互为援助’？这算盘，是否打得过于精明了，苏小姐？”
苏雪霁的脸瞬间涨红，陆烬的话如同一把利刃，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
“陆校长，当初是我不对，我……”
苏雪霁试图解释，或者说，试图完成家族交代的任务。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陆烬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
“我只看现在。苏家若真有诚意，为何不派更有分量的人来？派你一个被学院开除的弟子前来，是觉得我陆烬念旧情，还是觉得……你比较好说话？”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更冷，一句比一句更不留情面，将苏雪霁以及她背后的苏家那点心思，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明面上。
苏雪霁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在陆烬面前无所遁形。所有的尊严，所有的伪装，都被彻底撕碎。
苏雪霁看着陆烬那冷漠而威严的脸庞，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家族的任务了。
一股巨大的绝望和委屈涌上心头，眼眶瞬间就红了，但苏雪霁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看着苏雪霁这副模样，陆烬眼中闪过一丝冷漠，
“如果苏家只是想借此机会攀附，那请回吧。星海学院，不缺这样的‘盟友’。”陆烬下了逐客令，声音斩钉截铁，“薇尔，送客。”
一直静立在一旁的薇尔走上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电子眼平静无波地看着苏雪霁。
苏雪霁深深地看了陆烬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受伤、不甘、以及一丝彻底的了然。她没有再说什么，猛地转身，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快步离开了校长室。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陆烬缓缓收回目光，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眼神幽深。
然而，陆烬刚坐下不到一分钟，校长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去而复返的苏雪霁站在门口。
她没有哭，甚至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泛红的眼圈和紧握到指节发白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剧烈波动。
苏雪霁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一步步走到陆烬办公桌前，距离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陆校长。”
苏雪霁的声音比刚才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我知道，刚才代表苏家说的那些，很可笑。”
她微微偏过头，似乎不愿让陆烬看到她眼中可能泄露的情绪，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我这次来……不仅仅是因为家族。”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语，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是我……我自己想回来。”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很大的力气。
苏雪霁快速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保证：“我知道我当初的选择错了。离开学院后，我才明白……有些东西，其他地方给不了。”
苏雪霁没有明说是什么，但话语里的意味已然不同。她试图用一种更符合她性格的方式，表达悔意和想要回归的意愿，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极大的低头。
“我可以签订最严格的契约，我的天赋您清楚，我会成为学院最强的战力之一，我会用一切来弥补之前的过错。”
苏雪霁的声音带着一种高岭之花被迫折腰时特有的、脆弱的倔强，“只希望……学院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苏雪霁说完，微微抿紧嘴唇，等待着陆烬的回应。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没有痛哭流涕，但那份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挣扎和期盼，却更加明显。
陆烬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强装的镇定和眼底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脆弱与期盼。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因大阵阻隔而变得模糊的风声。
片刻后，陆烬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冷漠：
“说完了？”
苏雪霁的心，随着这两个字，猛地一沉。
“苏雪霁，”陆烬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落在她身上，“路是自己选的。星海学院，不是你的退路。”
“你的保证和天赋，或许有价值，”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但信任一旦破碎，重建需要的不止是这些。”
苏雪霁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知道空口无凭，难以取信。请您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无论多难，我一定做到！”
陆烬抬眸，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
他缓缓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衣物——那是一件黑白相间的女仆装，带着精致的蕾丝花边，甚至还配有一个纯白的头饰。
“穿上它。”
陆烬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从今天起，留在校长室，负责端茶递水、打扫整理。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
苏雪霁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套女仆装，又看向陆烬那张冷漠的脸。
让她，苏家的大小姐，曾经星海学院的天之骄女，穿上这种衣服像个下人一样伺候他？
这比杀了她还要令人难堪！这是对她尊严最彻底的践踏！
“怎么？不愿意？”陆烬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谈什么重回学院？”
苏雪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她看着那套女仆装，又看向陆烬不容置疑的眼神，内心在天人交战。
最终，对回归学院的渴望，以及对家族任务不得不完成的压力，让她颤抖着伸出了手。
“我......我穿。”
她接过那套衣服，手指都在发抖。在陆烬冷漠的注视下，她走到屏风后，一件件换上了那套女仆装。当她再次走出来时，原本高傲的气质被这身装扮击得粉碎，只剩下屈辱和难堪。她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很好。”陆烬淡淡评价道，仿佛只是在验收一件物品，
“现在，去把房间打扫一下。记住，要一尘不染，否则，我就要惩罚你。”
苏雪霁咬着下唇，默默走到书架前开始整理。每一个动作都让她感到针扎般的屈辱。
她就这样在校长室里服侍了整整三天。端茶倒水、整理文件、打扫卫生......每一个指令她都完美执行，没有一丝怨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直到第三天傍晚，当她泡好一壶新茶，恭敬地端到陆烬面前时，陆烬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说：
“你可以走了。”
苏雪霁愣住了，手中的茶盘差点掉落：
“陆校长，您这是......”
“我说，你可以走了。”陆烬终于抬眼看她，眼神依旧冰冷，
“这三天，不过是让你认清现实。星海学院，永远不会再接纳一个连尊严都可以随意抛弃的人。”
“可是......我按照您的要求......”
“那又如何？”陆烬打断她，
“一个连自己都能如此轻贱的人，让我如何相信你会珍视学院的荣誉？走吧，别让我说第三遍。”
苏雪霁如坠冰窟。她这才明白，从一开始，陆烬就没打算让她回来。这三天的折辱，不过是为了彻底击碎她的骄傲，让她认清自己早已不配踏入星海学院的事实。
她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陆烬一眼，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有怨恨，有绝望，有一丝了然，还有......一丝彻底死心后的冰冷。
“薇尔。”陆烬淡淡道，“送苏小姐回家。”
薇尔无声上前，电子眼平静地注视着苏雪霁。
苏雪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她看着陆烬那毫无波澜的脸，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拒绝的，不仅仅是苏家的提议，更是她个人……抛下尊严的回归请求。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贯穿全身。
“陆烬，你...”
苏雪霁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看陆烬一眼，只是挺直了原本有些僵硬的脊背，转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出了校长室。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这一次，她带着彻底的死心离开。那扇曾经为她打开的门，在她身后，已经彻底关闭。
看着她逃离的背影，陆烬缓缓收回目光，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眼神幽深。
苏家……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而苏雪霁，不过是这盘棋中，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只是，这枚棋子，似乎过得并不好。但这，又与他何干呢？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另一边。
苏雪霁失魂落魄的回到苏家那压抑的大宅的。
她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陆烬那冰冷的话语和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神。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麻木。
当她踏入那间灯火通明、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的书房时，大长老、她的父母，以及掌门苏沐天都还在那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如何？陆烬可答应了？”大长老迫不及待地开口，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苏雪霁抬起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而空洞：“他……拒绝了。”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冰水泼进了油锅。
“什么？！”大长老脸上的期待瞬间化为震怒，他猛地一拍桌子，檀木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有什么用？！”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雪霁厉声斥责：“定是你态度倨傲，不肯低头，惹怒了陆烬！我就知道，你这性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家族白白培养你这么多年，关键时刻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苏雪霁的母亲面露不忍，想要开口劝说，却被大长老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大长老息怒。”苏雪霁的伯父，苏空战，连忙上前打圆场，但语气中也带着失望，“雪霁已经尽力了，那陆烬……”
“尽力？我看她是存心坏事！”大长老根本不听，怒火更炽，“如此无能，枉费家族资源！我看必须施以家法，严加惩戒，以儆效尤！”
听到“家法”二字，苏雪霁娇躯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心死的漠然。她闭上眼，仿佛已经接受了这注定的命运。
就在大长老即将下令之时，一直沉默旁观的苏沐天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瞬间压下了书房内的嘈杂：
“大长老，稍安勿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这位掌门人身上。
苏沐天看向面如死灰的苏雪霁，眼神深邃难明，他淡淡道：“陆烬拒绝，在意料之中。若他如此轻易便被说动，反倒不值得我苏家如此重视。”
大长老眉头紧锁：“掌门的意思是？”
苏沐天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重新落回苏雪霁身上，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雪霁此行，虽未成功，却也并非全无价值。至少，我们确认了陆烬的态度，也看清了星海学院的底气。”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尤其是苏雪霁，都意想不到的转折：
“直接攀附不成，我们还可以……换一种方式。”
“星海学院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又面临妖鬼潮汐此等大劫。他们需要资源，需要情报，更需要……在关键时刻，能助他们一臂之力的‘朋友’。”
苏沐天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们苏家，可以成为这样的‘朋友’。只不过，这友谊，需要建立在一些……他们无法拒绝的‘帮助’之上。”
他看向苏雪霁，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们苏家，该让星海学院，让那位陆校长，看看我们的实力了。”
苏雪霁猛地睁开眼，看向自己的父亲，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祥的预感。大长老等人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苏沐天那成竹在胸的姿态，显然意味着苏家并未放弃，并且，准备采取更加主动，甚至可能更加激烈的手段。
大长老脸上的怒意稍敛，取而代之的是精于算计的沉吟，他看向苏沐天：“掌门已有定计？”
苏景云也屏息凝神，等待着下文。
苏雪霁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她看着父亲那深邃而平静的脸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苏沐天没有直接回答大长老，而是踱步到窗边，望着苏家结界外那愈发昏暗、被幽冥气息侵染的天空，缓缓道：“雪霁带回的消息很明确，陆烬拒绝合作，态度强硬。这说明，星海学院目前自认有足够的底气应对危机，或者说，他一定有自己的底牌。”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苏雪霁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剖析：“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让他们意识到，他们错了。他们需要苏家，或者说，他们不得不需要苏家。”
“掌门，我们具体该如何做？”苏景云忍不住问道。
苏沐天嘴角那抹莫测的笑意再次浮现：“雪霁不是说，星海学院正在全力加固护校大阵，应对妖鬼潮汐吗？那我们，就让他看清自己的实力。”
他话语中的意味深长，让大长老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苏沐天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动用我们在外的一切力量，密切关注星海学院周边区域，特别是那些能量薄弱点，或者……可能被妖鬼重点冲击的区域。”
“掌门，您是想……”大长老似乎猜到了苏沐天的意图，语气带着一丝惊疑。
“不错。”苏沐天肯定了他的猜测，眼神锐利如鹰隼，“我们要在关键时刻，‘帮’他们一把。当他们的大阵岌岌可危，当他们的人手捉襟见肘，当他们面临绝境之时……”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我苏家便会适时出现。届时，雪霁，你将再次代表苏家前往。不过下一次，你不是去请求，而是去让陆烬求我们帮他。”
他看向苏雪霁，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逼迫的意味：“到了那时，我倒要看看，那位陆校长，是选择坚守他那可笑的骄傲，眼睁睁看着学院受损，弟子伤亡，还是……接受我苏家的‘友谊’。”
这番话，如同惊雷般在苏雪霁脑海中炸响！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浑身冰凉。
父亲的意思，竟然是要……暗中推动或者利用妖鬼潮汐，让星海学院陷入更大的危机，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逼迫陆烬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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