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阳城内,人人都知道领军司马蔡咏是个爱狗如命的人。他府上的狗比仆人还多,一进蔡府,迎面扑来的不是花香,而是狗味。蔡咏常说:“狗比人忠诚,我养的不是狗,是朋友。”
可近来,这些狗朋友却让蔡咏愁白了头发。
每到深夜,府上的狗就开始疯狂吠叫,声音从后院一直传到前厅,整夜不停。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它们不是乱叫,而是像在回应什么指令似的,此起彼伏,时高时低,仿佛在举行什么秘密集会。
蔡咏请遍了济阳城的兽医和驯狗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人说是闹鬼,有人说是狗疯了,还有人悄悄议论,说是蔡家做多了亏心事,上天派狗来警告。
这天夜里,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蔡府后院的空地上。管家老陈带着几个胆大的家丁,悄悄躲在角落的阴影里。他们已经守了三晚,前两晚除了狗叫什么都没发现,今晚若再无收获,蔡咏可就要发火了。
“陈叔,您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年轻家丁小声问道。
“嘘,小声点。”老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今晚我特意少喂了那些狗,饿了才会出来找食,到时候看看它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午夜时分,狗吠声果然再次响起。但今晚与往常不同,吠声不是从狗舍传来,而是从后花园的方向。老陈示意大家小心跟上,一行人手执棍棒,蹑手蹑脚地向声音来源处移动。
绕过假山,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月光下,几十只狗围成一个圈,对着圈中心的一个身影不住吠叫。而那个身影,不是狗,也不完全是人——它身穿一件破旧的黄色布衣,头戴白色麻布头巾,双腿站立,身材约有五六尺高,正对群狗做着奇怪的手势。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家丁吓得直哆嗦。
老陈眯起眼睛仔细看,忽然脸色大变:“那...那不是老爷养了十年的老黄狗吗?”
大家仔细一瞧,果然,虽然这怪物穿着衣服站着行走,但那张脸分明就是蔡府最老的那只大黄狗!它已经老了,走路都蹒跚,怎么现在...
就在这时,那“狗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一双泛着黄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众人藏身之处。家丁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消息传到蔡咏耳中,他先是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我家老黄若能成精,早该帮我打仗了!”可当老陈赌咒发誓说是亲眼所见,蔡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只狗是我十年前在战场边捡到的,”蔡咏喃喃自语,“那时它还是一只小狗,躲在尸体堆里瑟瑟发抖,我见它可怜,就带回了家。这十年,它一直忠心耿耿,怎么会...”
“老爷,不管它是不是成精,这事儿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啊!”老陈忧心忡忡地说,“现在府里已经传开了,说狗精夜会,必有大祸。外面的百姓也开始议论纷纷。”
蔡咏沉默了。他抚摸着腰间的佩剑,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良久,他缓缓说道:“明晚,我亲自去看看。”
第二夜,蔡咏没有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藏在后花园的假山后。他倒要看看,那只他亲手养大的老黄狗,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子时刚过,狗群果然再次聚集。而那只老黄狗,又如前夜所见,穿着那身破旧黄衣,戴着白巾,人立而起,对着群狗“汪汪”叫着。奇特的是,狗群似乎能听懂它的话,叫声起伏有致,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
蔡咏看得目瞪口呆。那只老黄狗的眼神,那种指挥若定的神态,哪里还像一只狗?分明像是一位统帅在点兵点将!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蔡咏脑海:这只狗,莫非真成了精怪,在训练群狗图谋不轨?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寒,悄悄退出了花园。
次日一早,蔡咏召集心腹商议。众人一致认为,此事诡异,无论老黄狗是否真成精怪,都必须处理掉,以绝后患。
“可是...它毕竟跟了我十年。”蔡咏犹豫不决。
“老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一个幕僚劝道,“况且,若此事传扬出去,朝廷那边恐怕也会对您起疑心。领军司马府中养狗成精,训练群狗夜聚,这话传到皇上耳中...”
蔡咏脸色一变。他能在朝廷立足,靠的是谨小慎微,最怕的就是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他咬了咬牙:“今晚就动手。不过,要做得干净利落,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夜,蔡咏带着几个心腹家丁,埋伏在老黄狗必经之路。子时刚过,果然见那“狗精”穿着黄衣,蹒跚着从后花园方向走来,正要返回狗舍。
“动手!”蔡咏一声令下。
几个家丁一拥而上,用特制的铁链将老黄狗牢牢捆住。奇怪的是,老黄狗并不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蔡咏,眼中似乎有一丝悲哀。
蔡咏避开它的目光,挥手道:“按计划行事。”
家丁们将老黄狗带到城外荒山,挖了个深坑。就在要将其推入坑中活埋时,老黄狗忽然开口说话了!
“主人,我并无恶意。”
所有人都吓得倒退数步。狗竟然说人话了!
老黄狗继续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确实已经不是普通的狗了。三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我在花园睡觉,一道月光照在我身上,从那以后,我渐渐能懂人言,也能思考。我害怕被人发现当作怪物,所以一直隐藏着。”
“那你为何每夜召集群狗?”蔡咏强作镇定问道。
“我在教它们守夜之道。”老黄狗说,“近来我发现府外常有可疑之人窥探,我担心有人要对主人不利,所以训练群狗加强警戒。之所以选择深夜,是怕白天被人看见我站着教导它们的样子。”
蔡咏心中一震。确实,最近朝中局势微妙,他与几位大臣政见不合,难道真的有人想对他不利?
“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蔡咏问道。
老黄狗苦笑了一下:“主人,您会相信一只狗的话吗?您只会把我当作怪物。我本打算等训练好狗群,能真正保护府邸安全时,再找个适当的机会...”
“够了!”蔡咏打断它的话,“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已非凡物,我留你不得。”
老黄狗沉默了,眼中最后一丝光彩也暗淡下去。它不再说话,任由家丁将它推入坑中。填土的时候,蔡咏隐约听见一声叹息,像是人在叹息,又像是狗在呜咽。
回到府中,蔡咏一夜未眠。老黄狗最后那悲哀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说来也怪,自从老黄狗死后,府中果然再也没出现过夜半狗吠的情况。狗群恢复了正常,白天看家护院,夜晚安静睡觉。蔡咏的心却没能平静下来。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蔡咏被一阵急促的狗叫声惊醒。他起身查看,发现是守在大门的两只狗在狂吠。蔡咏心中一动,悄悄走到门后窥视,只见几个黑影正在墙外徘徊,手中似乎还拿着兵器。
“有刺客!”蔡咏心中一惊,连忙叫醒家丁护卫。
一场混战后,刺客被击退,蔡咏府家丁们只受了些轻伤。事后查明,这些刺客正是朝中政敌派来的。
“如果老黄还在...”蔡咏不禁想到那只被自己下令杀死的老狗。它说的是真的,它确实在训练狗群保护府邸。
自那以后,蔡咏性情大变。他遣散了大部分家犬,只留下几只必要的看门狗。每当夜深人静,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后院,望着老黄狗曾经的窝发呆。
有人说,蔡咏疯了,为了一只狗耿耿于怀。也有人说,蔡咏是良心发现,知道自己错杀忠仆。
只有蔡咏自己知道,他失去的不只是一只狗,而是一个明知可能被误解、却依然试图保护他的忠诚伙伴。在人性复杂的官场中,这份纯粹的情义,他再也找不回来了。
多年后,蔡咏告老还乡,离开济阳前,他特意到城外荒山,在老黄狗的埋骨处立了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只刻了两个字:“义友”。
据说,从那以后,每当月圆之夜,路过那片荒山的人,偶尔会看见一只穿着黄衣的大狗影子,静静坐在石碑旁,望着济阳城的方向,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那石碑,历经风吹雨打,“义友”二字却始终清晰如新,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保护着它。当地人说,那是老黄狗的精魂不散,仍在履行它未完成的守护之诺。
这个故事在济阳一带流传了很久,老人们常常用它来教导晚辈:有些忠诚,超越物种;有些情义,生死不渝。而世间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当真相大白时,已经无法弥补犯下的错误。
蔡咏晚年写了一本回忆录,其中有一章专门讲述了老黄狗的故事。他在结尾写道:“我一生征战沙场,官至司马,见过无数人心诡诈,却在一只狗身上,看到了最纯粹的忠诚。可惜我明白得太晚,当我想回报这份情义时,它已经不在了。望后来者以此为鉴,勿以貌取人,更勿以类判心。”
这本书后来失传了,但蔡咏与狗精的故事,却一代代口耳相传,成为了济阳城最有名的民间传说之一。而“狗精夜会”这个典故,也成了形容表面诡异、实则另有隐情之事的代名词。
至于那只老黄狗是否真成了精,它的训练究竟是为了保护主人还是另有所图,这些问题的答案,随着时光流逝,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故事提醒着每一个听到它的人: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最珍贵的往往是最简单、最纯粹的情感,而我们常常在失去后,才懂得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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