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的第二日，晏行便启程回平阳了。
到松竹村的时候，村里的人全部迎了出来，姜梨单独留下郑三娘和囡囡。
“三娘子，我答应过你带囡囡回平阳的。你如今可还愿意跟我回去？”姜梨脸上带着笑，声音温和，让郑三娘有一种想要立刻答应的冲动。
姜姑娘对待下人宽厚，别的不说，光看落英便知道了。但是，地里的晚稻马上就快见收成，对于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和期盼的郑三娘来说，她有些舍不得放下。
再有，眉州毕竟是自己的家乡，故土难离，她若是走了，她的夫君和孩子们，清明时节谁又来拜祭？
郑三娘低着头，双手交握左右为难。
姜梨也不勉强，淡淡笑着道：“你与我相识一场，既然你不愿跟我去平阳，我便赠你些银两，你家去也好，留在这里也好，省着些也能将囡囡养大了。等囡囡再大些，你也去寻个女学将她送去识几个字，总比大字不识做睁眼瞎好。”
郑三娘眼泪便流了下来，“姑娘，非是我不愿意跟你去平阳，实在是我丢不开眉州的家。这两个月我哪里也不去，只等田里的晚稻收了我才放心。”
姜梨微笑，“这也是我放不下的，你有这份心最好。等晚稻收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一定差人带个信给我。”
郑三娘拍着胸脯道：“姑娘放心，等晚稻一收，我立刻让人捎信去平阳。”
姜梨又让落英取了银子给郑三娘。郑三娘推辞不肯收，只说如今眉州太平，自己回家去种地也是能养活囡囡。直到姜梨说当初郑三娘已经将囡囡给了自己，如今这些银子权当囡囡的嚼用，郑三娘才含泪收下。
当初滞留在松竹村的很多流民已经回了村。但还有一些继续留在松竹。
姜梨没有过多逗留，离开时，所有的流民一直送出去很远。
安王和晏行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看着身后那片依依不舍的人群，安王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他早知道晏家军深得眉州百姓爱戴，这次晏行平定眉州、诛杀巴洛图，百姓这般拥护本在情理之中，可他没想到，姜梨到眉州短短时间，竟也能得到这么多百姓的真心感念。
“阿行，姜姑娘还真不简单。”安王侧过头，看向身侧的晏行，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寻常女子若有她那般出身，多半只知躲在闺阁之中，哪里像她一样，不仅会种花治园，还能不顾眉州兵荒马乱跟着你到了眉州？到了眉州也就罢了，还能在短短时间内便得到百姓爱戴，实在难得！”
晏行闻言，唇角翘了翘，毫不谦虚，“当初在松竹村，她主动照料流民、帮衬乡邻，这里百姓自然感念她的好。”
“姜姑娘真乃仁善通透。”安王笑道：“有她陪着你，三哥有福了。”
晏行唇角微扬，算是默认。
安王顿了顿，又道：“三哥，苏成业已经被父皇禁足，你如今立下如此大功，晏家的血仇可以报了。”
晏行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眉州已定，皇上是该给晏家一个交代了。
仁寿宫内，太后握着剪刀，仔细地修整着桌上放着的一盆牡丹。虽然这盆牡丹不足一尺，且早过了牡丹花开的季节，但这盆牡丹一直放在暖室里，以至于到了这个季节，依然开出了六朵雍容华贵的花朵。
在这个季节，也算是难得了。
“玉蛾，你将这盆牡丹送到御书房去，告诉皇上，这花难得还开着，若是不赏，错过了这个时辰，便没有了。“太后神情淡然，剪去花枝间一片枯叶，怅然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送过去吧！”
端贵妃殁后，皇上一直没有上朝，整个人有了几分颓废之意。加上皇上如今只有废太子和安王两个皇子，晏行又立了功，朝堂上下人心浮动，便有了重立废太子的传闻。
太后虽深居简出，却也知晓宫外的动静，更清楚迟迟不立储君的危害。如今朝堂暗流未平，若没有一位得力的储君稳定局面，一旦有变故，大夏的江山便会动摇。
玉蛾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捧着牡丹盆栽，转身退出仁寿宫，快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御书房外，侍卫见是太后身边的人，不敢阻拦，直接放行。
此时的御书房内，皇上正独自坐在椅子上，神色沉郁。听闻脚步声，他抬眸望去，见玉蛾捧着一盆牡丹进来，眉头微微蹙起。
“皇上，这是太后娘娘让奴婢送来的牡丹，娘娘还说，这花难得还开着，若是不赏，错过了这个时辰，便没有了。”玉蛾躬身将牡丹放在桌案旁，低声转达了太后的话。
皇上的目光落在那盆盛放的牡丹上，花瓣雍容华贵，确实难得。
他眼底闪过一丝怅然，挥了挥手让玉蛾退下。御书房内重新恢复寂静，他望着牡丹，良久，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
“摆驾，去仁寿宫。”
太后倚在软榻上，正慢悠悠的喝着茶。听闻皇上驾到，并未太过惊讶，只是吩咐宫人奉茶。皇上走进来，轻声道：“母后。”
“皇上来了。”太后拍了拍身旁的座位，让他坐下。“哀家送去的牡丹，可还喜欢？”
“喜欢。”皇上在太后身旁坐下，“母后送花来，原本便不只是为了让儿臣看花。”
太后端起茶盏，用盖子轻轻撇着上面的浮沫，“一盆花而已，皇上还能看出什么来？”
“看出了草木枯荣人生无常。”皇上语气怅然，“母后，苏氏跟着儿臣十多年，儿臣不是铁石心肠。”
“可你是帝王！”太后放下茶盏，缓缓道：“皇上是聪明人，端贵妃已逝，苏家做了什么想必皇上心中清楚，这是定局，皇上不必再为此郁结。可江山社稷不同，朝堂上下因皇上不上朝、不立储，早已人心惶惶，皇上打算如何？”
皇上沉默不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算是默认。
“哀家知道，皇上在立储之事上有所迟疑。”太后继续道，“如今晏行立了功，皇上可有重立废太子的打算？”
皇上摇了摇头，“废太子懦弱无能，当初若不是他，晏家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更何况，老二的死他脱不了干系。”
“但老七......”皇上有些拿不定主意，“老七性子过于沉闷，恐无法胜任储君之位。”
太后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皇上认为安王性子沉闷，但有没有想过皇子之中，安王最是沉稳持重。此次眉州之行，他自请去眉州稳定局面，可见其有勇有谋、能担大任。”
“母后觉得，老七最合适？”皇上抬眸看向太后。
“立储之事，不容哀家置喙。”太后语气真诚，“是此事关乎大夏江山社稷，皇上若迟迟不做决断……”
皇上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颔首，“母后所言极是，儿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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