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逸站在一块青石上，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扫过清澜、羽澜、素澜以及刚从交易市集返回的锦铎，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诸位，宗门第二次公开招募深入天冥殿地域的探子，此讯想必大家都已知晓。我的意见是——我们应当报名参与。”
他此言一出，清澜的眉头立刻蹙紧，羽澜和素澜也露出惊容，锦铎则是先是一愣，随即眼神闪烁，似乎在快速计算其中的风险与潜在收益。
赵玄逸不等众人反驳，便条理清晰地陈述理由：“我们‘渊渟’为何而建？不仅仅是为了吴晟兄弟的私仇，更是为了在未来可能的大势中，拥有自保与进取的力量。力量从何而来？修为、资源、人脉、情报，缺一不可！而情报，恰恰是我们眼下最薄弱、也最无从下手的一环！”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众人：“我们这些人，有谁真正接受过系统、专业的情报训练？有谁知道该如何巧妙地改换身份，混入一个魔道巨擘的势力范围而不引起怀疑？有谁懂得如何在虎狼环伺的环境中立足、获取信任、分辨真伪、并安全地将情报传递出来？这些，我们统统没有！纸上谈兵，终觉浅薄。”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今，宗门提供了一次机会，虽然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但也是一次能够让我们亲身实践、在血与火中学习这些宝贵经验的绝佳时机！来自实践的反馈与教训，远比任何典籍上的记载都更加深刻，更加真实！这笔‘经验’的财富，对未来‘渊渟’的发展，其价值或许远超几本功法、几株灵草！”
他顿了顿，语气中注入了一股深沉的情感，声音也微微提高：“而且，这不仅是为了学习，更是为了报仇！为了赤炎长老、瀚海长老，为了安庆城外、葬魂坡上无数战死的前辈、师兄、师姐！他们血未冷，仇未报！天冥殿依旧在逍遥法外，甚至可能正在酝酿更大的阴谋。若能借此机会，为宗门，也为他们，贡献一份力量，获取关键信息，我辈修士，何惜此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然而，清澜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她温婉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忧虑与坚决，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冷水泼向燃烧的火焰：
“赵兄所言，大义凛然，为势力长远计，为同门血仇计，清澜岂能不知？岂能不感佩？” 她话锋一转，指向无法回避的残酷现实，“但问题在于，我们是否有能力去实践，去获取这份‘血的经验’？代价，我们付得起吗？”
她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重：“看看药塔里躺着的炎王师兄和林风师兄吧！他们是谁？是宿老亲传，是内虚精英中的精英！修为、经验、心智，哪一样不比我们目前强上许多？可结果呢？身中奇毒，暗器穿身，法宝重创，若非意志超群加上运气，早已是两具枯骨！连他们都落得如此下场，我们呢？我们‘渊渟’初创，平均修为几何？实战经验几何？应对魔道诡诈手段的准备又有几何？”
清澜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与严厉：“深入虎穴，一旦行差踏错，被天冥殿那些刀头舔血的魔头发现，等待我们的，恐怕不只是炎王师兄他们那般‘幸运’的重伤！更有可能是当场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甚至……被生擒活捉，遭受非人的折磨，逼问出逍遥虚乃至我们‘渊渟’的更多秘密！那时，我们不仅害了自己，更可能连累宗门，连累刚刚起步、如同幼苗的‘渊渟’！”
她看向赵玄逸，眼神恳切：“赵兄，你是‘持枢’，是‘渊渟’的主心骨之一。锦铎兄掌‘太仓’，是钱粮命脉。你们若有不测，‘渊渟’瞬间便是群龙无首，刚刚聚拢的人心，刚刚起步的基业，很可能就此分崩离析，付诸东流！我们赌上的，不只是个人的性命，更是整个‘渊渟’的未来！这代价，是否太过沉重？获取经验的道路，是否只有这一条险绝之路？”
就在流云屿争论不休之时，吴晟并未参与其中。他独自一人，来到了药塔一处相对僻静的疗养区域。这里安置着少数几位从之前天冥殿相关任务中侥幸生还、但伤势或心神受损严重，正在长期调养的弟子，以及像炎王、林风这样刚刚被送回的重伤员所在区域的隔壁。
吴晟通过针石长老的允许，并出示了内虚弟子，以了解潜在任务风险为由，得以拜访其中两位神智尚算清醒、且愿意交谈的幸存者。
一间充斥着药草气味、光线柔和的静室内，一位失去了一条手臂、面色蜡黄、眼神时而恍惚时而锐利的中年修士，靠在榻上。他代号“灰影”，是上次大规模潜伏行动中极少数还能开口的人之一。
吴晟恭敬地行礼，然后摊开一本空白的笔记，手持特制的留音玉简，诚恳地问道：“前辈，晚辈吴晟，对探查之道心存敬畏，亦知凶险。敢问前辈，以血换来的经验，最要紧的是什么？不拘形式，但求真实。”
“灰影”沉默了很久，久到吴晟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干涩的声音响起，没有术语，只有残酷的直白：
“经验？呵……第一条，别信任何人。”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又像是哭，“同去的兄弟，前一天还一起喝酒发誓，后一天可能为了块灵石、或者怕被拷打，就把你卖了。天冥殿的人……更不用说。他们对你笑，可能下一秒刀子就捅过来了。”
“第二条，身份要烂，要普通。” 他看了一眼吴晟，“别想着弄个多完美的假身份，越是完美，破绽可能越多。最好是那种有点瑕疵、有点无奈、经得起粗略盘查，但细究起来又模棱两可的身份。比如……逃难的散修，犯了事被小门派逐出的弟子，家里遭灾活不下去的凡人……越惨，越不起眼，越好。记住，你不是去当英雄的，是去当尘埃的。”
“第三条，多看，多听，少问，绝对不说。” 他喘了口气，“嘴巴闭紧。好奇心会害死猫，更会害死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记在心里。别去打听，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像是秘密的事情，那往往是陷阱。也千万别酒后吐真言，或者跟人‘交心’。”
“第四条，准备不止一条退路，但要做好没有退路的准备。”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我们当时……约定的联络点，备用线路……可能早就被盯上了。发现不对劲，别犹豫，跑！往最乱、人最多、或者地形最复杂的地方跑。但也要明白，一旦进去，很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第五条，有些情报，宁可错过，也别硬取。” 他声音低沉，“看到守卫森严的地方，感觉到不对劲的气氛，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你……撤。命没了，什么情报都没用。活着，才有可能传递出一点点东西。”
“最后……” “灰影”闭上眼睛，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如果……如果不幸被盯上，被盘问，被怀疑……撑得住就撑，撑不住……给自己个痛快。天冥殿的刑房……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求死不能，说出所有你知道和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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