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踱步到坤宁宫，马皇后正坐在灯下做着针线活，见他进来，便放下活计笑道：“今儿回来得早。”
朱元璋在她身边坐下，接过侍女递来的茶，说道：“方才锦衣卫来报，沐英的女儿沐晴，几日前已到应天了。”
马皇后闻言，脸上笑意更浓：“哦？晴丫头来了？这孩子自小就伶俐，许久没见，怕是长成人了。”
朱元璋道：“可不是，听说是来应天办事，还去拜了李文忠他们。”
马皇后放下茶杯，看着朱元璋道：“重八，沐英在云南镇守多年，风霜雨雪的，辛苦得很。如今他女儿来了应天，也是难得。明日你传个话，把晴丫头召进宫来，让我瞧瞧，也好问问沐英的近况，给她些照应。”
朱元璋点头应道：“你说得是，这孩子既是沐英的女儿，想来也不是寻常女子。明日便让她进宫来见你。”
马皇后笑着拿起针线：“这就好，我还记得她小时候扎着羊角辫，跟着沐英在府里跑，一晃这么多年了。”
夫妻二人又闲话几句，说起当年开国时的旧事，殿内灯火摇曳，倒有几分暖意。
次日一早，沐府门外便来了位内侍，高声传旨，请沐晴入宫见驾。
沐晴不敢耽搁，赶紧梳洗妥当，换了身得体的襦裙，跟着内侍往皇宫而去。
穿过一道道宫门，来到坤宁宫，只见朱元璋与马皇后正坐在上首。
沐晴忙上前跪倒行礼：“臣女沐晴，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朱元璋微微颔首，马皇后却故意板起脸，看着她道：“晴丫头，起来说话。你爹是陛下的义子，论起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外祖母才是，怎还这般生分？”
沐晴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笑意，重新福了一福，甜甜地唤道：“外祖母，外祖父。”
马皇后这才笑开了，招手让她上前：“快过来让我瞧瞧，多少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模样也出落得越发周正了。”
又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从云南的气候问到沐英的饮食，絮絮叨叨，满是慈爱。
朱元璋在一旁看着，也难得露出些温和神色，偶尔插问一句沐英在边地的防务，沐晴都一一答了，言语间条理清晰，不见丝毫局促。
坐了片刻，朱元璋放下茶盏，看向沐晴问道：“晴丫头，你这次要去辽东，到底是做什么？”
沐晴敛了神色，欠身回道：“启禀外祖父，您也知晓，辽东与云南早有互助之约，云南这边好些民生经济上的事，都是照着辽东的法子来推行的。只是近来云南遇上些难处，照着旧法行不通，所以想亲自去辽东一趟，看看那边是如何应对类似情形的，也好寻个妥当的解决办法，让云南的百姓能过得更安稳些。”
朱元璋听着，手指在案上轻轻点着，又问：“具体是哪些事棘手？”
沐晴便道：“譬如屯粮的法子，辽东那边能做到四季不缺，云南却因气候潮湿，存粮易坏；还有冶炼铁器，辽东的炉温控制得好，铁器耐用，云南这边总差着些火候。这些事，隔着书信说不透彻，非得亲眼去看、亲耳去问才行。”
马皇后在一旁听了，点头道：“倒是个体贴百姓的孩子，你爹没白教你。既如此，去辽东的事，有什么需要宫里帮衬的，只管说。”
沐晴忙谢道：“谢外祖母体恤，有外祖父和外祖母这话，晴丫头心里就踏实了。”
沐晴正与马皇后说着话，忽闻脚步声响，只见朱雄英走了进来。他瞧见沐晴，先是一愣，并不认得。
马皇后笑着招手：“雄英呐，过来。这是沐晴，你沐英叔叔的女儿。”
朱雄英一听，忙上前行礼，朗声道：“雄英见过晴姐姐。”
沐晴哪里敢受，连忙侧身避开，屈膝回礼：“不敢不敢，臣女见过太孙殿下。”
一旁众人见了，皆是含笑点头，殿内气氛倒也和睦。
朱元璋向马皇后与沐晴摆了摆手，道：“你们娘俩接着唠。”
说罢，便带着朱雄英往御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朱元璋叫人取来堆积的奏折，指着对朱雄英道：“雄英，过来瞧瞧。这治国理事，可不是儿戏。今儿个，咱就从这批阅奏折学起。”
朱雄英虽年幼，却也知祖父用意，忙上前凝神听着，不敢有半分懈怠。
朱元璋一边翻着奏折，一边细细讲解，哪里该准，哪里该驳，哪里需细细查问，一一说与他听。
御书房内，只闻君臣祖孙二人的话语声，伴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倒也静肃得很。
批阅奏折的当口，朱元璋忽然停下笔，看着朱雄英道：“你父王身为太子，近来是越发懒散了。”
朱雄英听了，咧嘴一笑：“皇祖父，自打有了内阁，不单是我父亲松快了些，您不也少操了许多心吗？”
朱元璋闻言，抬手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哼道：“你这小子，人小鬼大。做皇帝的，岂能说懈怠就懈怠？便是有了内阁，该亲自过目的，还得亲自过目，半分懒偷不得。”
朱雄英挨了一下，也不恼，只是乖乖点头：“孙儿记下了。”
朱元璋见他这模样，脸上绷着的线条也柔和了些，又拿起奏折，继续教他分辨轻重缓急。
朱雄英在御书房跟着朱元璋看了半晌奏折，处理了几件政务，只觉眼皮有些发沉，身子也乏了。
他瞅了个空，挠了挠头道：“皇祖父，孙儿去趟茅房，去去就回。”
朱元璋抬眼瞧他小脸透着倦意，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点破，只摆了摆手：“去吧，早些回来。”
朱雄英如蒙大赦，忙应了声“是”，一溜烟儿出去了。
朱元璋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牵动——这孩子年纪尚幼，心性未定，确实不能逼得太紧，缓缓教着便是。
当下便收回目光，独自拿起奏折，继续批阅起来。
正此时，朱标掀帘进了御书房，见里头只有朱元璋一人，便问道：“父皇，雄英呢？今日您不教他批阅奏章了？”
朱元璋放下朱笔，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身为太子，就不能勤勉些？自打有了内阁，你是一日比一日懒怠！”
朱标却不慌不忙，上前一步道：“父皇，话可不能这么说。既然设了内阁，分担庶务，何苦还像从前那般熬神费力？仔细伤了身子。”
朱元璋哼了一声，手指在案上敲了敲：“你倒会替自己找由头！这江山是朱家的，担子压在肩上，便是有旁人搭把手，自己也得拎得清轻重，岂能一味图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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