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饮尽，杯中映着窗外纷飞的雪光。炉火噼啪作响，将一室寒冬隔绝在外，只余暖意融融。几人围坐的案几上，茶香袅袅，仿佛方才那番斩妖除魔的惊心动魄，都化作了此刻的安宁沉淀。
“悟道阁……”施苒捧着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低声重复这三个字，“听起来，是个不得了的地方。”
“岂止是不得了。”萧暮雨放下杯子，往椅背上一靠，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向往，“那可是天璇宗立宗之本的一部分。传闻上古时期，七宗先贤曾于天璇山巅共抗域外天魔，战后大道显化，法则烙印于山体深处，后人辟为悟道阁。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痕，都可能蕴含着某位大能对天地至理的瞬间感悟。进入其中，未必是去学什么具体功法，更多的是去‘感受’，去‘契合’，运气好的，便能抓住那灵光一闪，突破桎梏，甚至领悟属于自己的‘道韵’。”
“暮雨说得不错。”顾玉笙接过话头，神色也带上几分郑重，“所以这三日机会，珍贵异常。需得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心中有所求，却又不能过于执着。顺其自然，方是悟道真意。”
梅若雪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在温暖的室内响起：“我听闻，每个人在悟道阁所见所感皆不相同。有人见剑光纵横，悟出无上剑意；有人闻道音渺渺，明心见性；也有人只是静坐三日，醒来时瓶颈自消。全凭个人缘法。”
“那我们何时前往？”施苒问，心中既期待又有些微忐忑。她刚入筑基中期不久，修为尚需稳固，神魂虽因巡天令反哺而更加凝实，但对所谓“大道”的感悟，还停留在很模糊的阶段。此行，会有什么收获呢？
“开春之后。”顾玉笙道，“悟道阁每年只在特定时段开放，且需提前申请。我们的资格已经报备，时间定在二月二，龙抬头之日，取个‘抬头见道’的吉兆。眼下年关将近，正好趁此机会休整巩固，也可熟悉一下我们小队的配合。”
提到小队，几人的神色都正式了些。
骆长风摩挲着下巴：“固定小队啊……巡天司里不少，好处确实多。任务可以挑选更契合自身能力的，贡献点分配有固定章程，最重要的是彼此知根知底，生死相托时，能省去太多不必要的猜疑和磨合。你们仨，”他目光在顾、梅、施三人身上扫过，咧嘴一笑，“一个沉稳持重，剑阵无双；一个冰魄寒心，杀伐果决；一个正气凛然，专克邪魔。嘿，这搭配，倒是互补得很。”
萧暮雨也凑趣道：“可不是？以后有什么适合团队的高难度任务，怕是要被你们包圆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师兄我啊。”
戚承霜虽依旧话少，却也举杯示意，冷硬的嘴角似乎柔和了半分。
说笑一阵，夜色渐深，雪也愈发大了。几人各自散去，施苒回到自己的小院。推开房门，室内清冷，但她心却是热的。点燃灯烛，她取出那枚巡天令，令牌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表面的纹路似乎比以往更清晰了些。腐毒潭一战，她几乎油尽灯枯，但也正是在那种极限状态下，她仿佛触摸到了令牌深处更浩瀚、更古老的力量。那不是她现在能驾驭的，却像一颗种子，埋在了她的神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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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很快过去。浮梦宗内张灯结彩的气氛还未完全消散，修炼的节奏便已恢复如常。施苒除了巩固修为，温习巡天令中记载的几门基础法诀，便是与顾玉笙、梅若雪二人演练配合。
顾玉笙主修《明月剑经》，剑势堂皇正大，尤擅布局控场，剑阵一出，范围之内攻防一体。梅若雪的《玄冰真解》则极于凝练与爆发，单体杀伤力极强，范围清场亦是不俗。施苒的巡天令之力，更偏向净化、压制、以及对邪魔特攻。三人寻了一处僻静山谷，日日切磋磨合。
起初自然有些生疏。顾玉笙的剑阵范围与梅若雪的极寒领域需协调，否则可能互相干扰。施苒的净化金光虽不伤友方，但时机把握至关重要，早了可能打乱节奏，晚了则可能错失良机。好在三人心思通透，悟性极高，不过半月余，配合已渐趋默契。
这一日，三人刚结束一场模拟对抗，正调息回气。顾玉笙的传讯玉符忽然亮起。
他读取讯息，眉头微蹙：“巡天司传来消息，腐毒潭方向，我们布下的警戒阵法，三天前被触发了一次。但值守弟子赶去时，并未发现闯入者，现场也没有战斗痕迹，只有阵法被极其高明的手法短暂干扰后又恢复如常的迹象。”
梅若雪眼神一凝：“是那布阵的魔修回去查看了？”
“可能性很大。”顾玉笙点头，“对方显然很谨慎，没有强行破阵，只是探查。这说明，要么他对自己的隐匿手段极为自信，要么……他不想打草惊蛇，还有别的图谋。”
施苒心中升起一丝不安：“魔渊碎片……金丹魔修窃取本源……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宗门和巡天司都在追查。”顾玉笙收起玉符，“此事已超出我们当前能力范围，自有长老们处置。我们当下要做的，是准备悟道阁之行，以及积攒实力。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方能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他看向两位同伴，目光坚定：“别忘了，我们已经是一个小队。未来之路，或许比腐毒潭更加艰险，但携手并肩，总能闯过去。”
梅若雪与施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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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转眼即至。
天璇宗位于七宗中心区域，山势奇崛，灵气之浓郁冠绝七宗。悟道阁并非一座楼阁，而是位于主峰后山禁地的一处天然洞窟群，经数代大能加持改造而成。
顾玉笙、梅若雪、施苒三人通过传送阵抵达天璇宗山门，自有执事弟子验明身份，引着他们前往后山。沿途所见，天璇宗弟子气象果然不凡，个个神完气足，行走间隐有法度。
引路的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执事，一边走一边交代注意事项：“悟道阁内，禁止动用任何攻击性术法，禁止大声喧哗，禁止留下任何个人印记。每人会被引入一间独立的静室，静室与洞窟本源相连，能感受到什么，全凭个人。三日时间一到，静室门户自开，无论有无收获，都需立刻离开，不可滞留。”
说话间，已来到后山一处云雾缭绕的崖壁前。崖壁上藤蔓垂挂，看似寻常，但施苒手中的巡天令却微微发热，感应到此地笼罩着一层强大而隐晦的结界力量。
中年执事取出一枚玉制符钥，对着崖壁某处按去。无声无息间，云雾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内并非漆黑，反而流淌着朦胧的、宛如星辉般的光晕。
“进去吧，顺着光路走，自会抵达属于你们的静室。祝三位道友，皆有所得。”
顾玉笙当先，梅若雪其次，施苒最后，三人依次踏入洞口。
踏入的瞬间，外界的一切声响似乎都被隔绝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包裹了全身。脚下是一条由柔和光晕铺就的小径，蜿蜒深入。两侧的洞壁并非岩石，而像是某种半透明的、凝固的琥珀，内里有无数细密的光点在缓缓流动、生灭，仿佛记载着亘古以来大道的变迁。
施苒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玄奥。她感到自己体内的灵力，乃至神魂深处的巡天令，都在与周围的环境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那是一种呼唤，一种吸引。
小径很快分出岔路，顾玉笙和梅若雪分别被引向不同的方向，三人互相点头示意，便各自循着那冥冥中的牵引走去。
施苒独自一人，沿着一条越发静谧的光路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扇光晕流转的门户。她推门而入。
里面是一间不大的石室，陈设极其简单，仅有一个蒲团。石室四壁同样呈现半透明的琥珀质感，内里光点流淌得更为活跃。而在石室顶部，并非封闭，而是仿佛直接连通着深邃的夜空，点点星光垂落，却并不照亮石室，只是静静地悬浮、旋转。
施苒在蒲团上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尝试放空思绪，将心神沉入这片奇异的天地。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与寂静。渐渐地，她“听”到了一些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响彻在心海。那是风掠过亘古荒原的低吟，是流水冲刷顽石的坚韧，是雷霆撕裂苍穹的暴烈，是种子破土而出的生机……无数自然之音交织在一起，却并不嘈杂，反而构成了一种宏大而和谐的韵律。
她的意识仿佛被这韵律带着，缓缓飘升。她“看”到了光点的生灭，那不仅仅是光，而是某种法则的显化。一缕火苗的燃起与熄灭，诠释着“存在”与“虚无”的瞬间交替；一片冰晶的凝结与融化，演绎着“凝固”与“流动”的永恒矛盾；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纹在琥珀壁中延伸又弥合，仿佛时间留下的痕迹，又在讲述着“破损”与“修复”的循环……
种种感悟，纷至沓来，却又抓不住实质。她像是一个懵懂的孩童，闯入了一座藏满珍宝的宫殿，目眩神迷，却不知该从何拿起。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施苒的心神渐渐感到疲惫，那种浩瀚无垠的信息冲刷，并非她现在的境界能够长时间承受的。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更深层的混沌时，神魂深处的巡天令，忽然轻轻一震。
一股温和却无比坚定的力量自令牌中涌出，并非灵力，而是一种更加本源的气息——秩序、守护、监察、肃清。这股气息与石室中流淌的、代表天地自然的大道韵律甫一接触，并未冲突，反而像是找到了契合的点。
刹那间，施苒“眼前”的景象变了。
那些纷杂的自然之音、光点生灭的景象迅速褪去。她仿佛立于无垠虚空之中，脚下是苍茫大地，头顶是浩瀚星河。她看到文明的灯火在黑暗中星星点点燃起，又看到战火与灾难将灯火吞噬；看到善良与秩序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河，也看到混乱与邪恶如毒草般滋长蔓延。
而她手中，似乎托举着什么。那是一枚令符的虚影，光芒所照之处，混乱被梳理，邪恶被压制，崩坏的秩序得到修复，微弱的光芒得到庇佑。那不是创造，也不是毁灭，而是“维护”，是“监察”，是“在万千变化中，持守那一线不易的准则”。
巡天……巡天……
这两个字不再是简单的职责名称，而是化作了沉重的道义，烙入她的心魂。她隐约明白了巡天令选择她的意义，也隐约触摸到了自己未来可能要走的路——那是一条与天地自然之道并行，却又独属于“人”道秩序的路。
就在这明悟升起的刹那，石室顶部垂落的星光，忽然有几缕受到牵引般，轻盈地飘落，融入她的眉心。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瞬间流遍全身，滋润着她因感悟而略显干涸的神魂，也让她筑基中期的修为壁垒，悄然松动了一丝。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当石室门户再次无声开启时，施苒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神光湛然，比起三日前，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静与通透。修为并未暴涨，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对灵力的掌控，对巡天令的感应，乃至对自身道路的认知，都清晰、坚定了许多。
走出静室，回到光路汇聚之处，顾玉笙和梅若雪已等在那里。
顾玉笙周身气息愈发圆融内敛，眼神开阖间，似有剑影生灭，显然在剑道上有所精进。梅若雪则气息更加清冷透彻，仿佛一块经过淬炼的寒玉，寒意不减，却更显纯粹。
三人相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收获，无需多言，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开悟道阁，返回浮梦宗的路上，顾玉笙道：“悟道阁所得，需时日消化，转化为真正的实力。我们小队的第一次正式任务，也该提上日程了。我已从巡天司领取了几项备选，回去后共同商议。”
新的征程，即将正式拉开序幕。施苒望向远方天际流云，心中充满平静的期待。手中的巡天令微微发热，仿佛也在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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