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急促的喘息与话语如同冷水浇入燃烧的油锅,瞬间将石屋内刚刚燃起的些许希望之光浇得摇曳欲灭。
“匿踪石”是幽影村赖以生存的根本,是惊澜将军当年化阵时,结合此地灵脉与天然地势凝聚的核心阵眼之一。它散发出的特殊能量波动,与山谷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构成了“幽影匿踪大阵”的基础,遮蔽了整个村落的气息与微弱能量波动,使其能够逃过巡天军的常规扫描和低阶修士的探查。一旦匿踪石能量耗尽或失效,幽影村就如同暴露在秃鹫视野下的腐肉,后果不堪设想。
而“黑牙捕奴队”的恶名,玄重老者在刚才的介绍中已简略提及。这是一支游荡在灵墟界边缘险地、专门捕捉落单飞升者、遗民甚至弱小妖兽,贩卖给各大势力或黑市商人的鬣狗般的队伍。他们实力不算顶尖,多在金丹到元婴期,但手段残忍,经验丰富,尤其擅长在瘴雾林这类复杂环境中追踪和猎杀。一旦被他们盯上,对于缺乏高端战力的幽影村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匿踪石在哪里?带我去!”顾星辰没有丝毫犹豫,起身果断下令。璃月等人也立刻站起,神色凝重。
“这边!”玄重老者也知事态紧急,强压下心中恐慌,拄着拐杖快步引领众人走出石屋。
匿踪石位于山谷最深处,一面垂直的黑色岩壁之下。岩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血管般的淡银色天然纹路,此刻这些纹路大多黯淡无光。岩壁底部,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龛,龛内悬浮着一块头颅大小、通体呈灰白色、表面布满细密裂痕的不规则晶体——正是匿踪石。此刻,这块晶体散发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光芒覆盖的范围比玄重描述的明显缩小,只能勉强笼罩石龛周围数丈,显然能量即将枯竭。
顾星辰走近,眉心古玉微光流转,混沌感知细细探查。他发现,匿踪石内部的结构极其精妙复杂,引动了山谷地底深处一道微弱但纯净的“地脉隐灵”,以此为核心能量源,再通过岩壁上的天然纹路放大、扩散,形成隐匿场。但如今,匿踪石本体因漫长岁月和缺乏维护,内部结构多处损伤,能量传导效率极低;更严重的是,它与地脉隐灵的连接似乎也被某种外力(可能是地壳变动,也可能是侵蚀能量的长期渗透)严重削弱,几乎中断。
“匿踪石本身破损,与地脉的连接也近乎断绝。”顾星辰迅速判断,“单纯注入灵力治标不治本,且会加速其崩解。需要修复内部结构,并重新稳固与地脉的连接。”
修复上古阵法核心,这绝非易事,需要极高深的阵法造诣和能量操控能力。幽影村显然不具备这样的人才。
“顾大哥,或许可以试试用混沌之气。”璃月在一旁轻声道,“混沌包容万物,能否模拟或填补它内部缺失的结构?还有熔炉核心的纯净永恒能量,能不能暂时充当‘粘合剂’和‘催化剂’?”
顾星辰眼睛一亮。璃月的思路给了他启发。混沌之道,本就包含“衍化”与“修复”的一面,他之前修复自身经脉和滋养断剑,正是此理。而熔炉核心的能量特性是“纯净”与“永恒”,对于稳定濒临崩溃的能量结构,或许有奇效。
“玄重前辈,我需要一点时间尝试修复,但不敢保证成功。在我修复期间,请组织村民加强戒备,尤其是注意瘴雾林方向的动静。另外,瘴雾林的情况和失踪村民可能的路线,告诉我。”顾星辰一边说,一边已经将手掌虚按在匿踪石上方,混沌之气与熔炉核心的蓝色能量开始小心翼翼地渗透进去。
玄重立刻吩咐身边几个还算健壮的村民去布置警戒,同时快速说道:“瘴雾林在村子东北方向十里外,常年被灰绿色的毒瘴笼罩,林中多有毒虫猛兽和诡异的吸灵藤蔓,但也有一些特有的资源,比如夜光菇,是炼制低阶辟瘴丹和照明材料的主要来源。阿武他们通常只在外围活动,路线固定,沿着一条干涸的古老河床走,河床边有我们标记的安全石堆。如果遇到危险,他们应该会设法退回河床,或者躲进河床一侧几个我们已知的隐蔽石洞。”
他顿了顿,脸上忧色更重:“如果真是黑牙的人……他们很可能已经发现了阿武他们的踪迹,甚至故意驱赶他们深入,或者……设下了陷阱。”
顾星辰点点头,看向同伴:“情况紧急,我们必须分头行动。雷枭,墨羽长老,幽影,你们三人对侦察、潜伏和远程支援最为擅长。请你们立刻前往瘴雾林边缘,沿着河床路线秘密侦查,寻找阿武他们的踪迹和黑牙捕奴队的动向。如非必要,不要暴露,以探查和接应为主,若发现阿武他们遇险,可视情况救援,但务必小心,随时保持联系。”他分出一缕微弱的神识印记,分别附在三人身上,这是他化神后勉强能做到的短距离神识传讯。
雷枭三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雷枭对灵墟界的“秩序”力量本就带着复杂情绪,此刻面对压迫者的爪牙,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墨羽长老默默检查箭囊。幽影的身影已经与山谷的阴影融为一体。
“阿骨打,石岳,青叶祭司,涟漪,”顾星辰继续吩咐,“你们留守村子,协助玄重前辈稳定村民情绪,加强防御,尤其是注意其他方向的动静,防备黑牙可能的多路袭击。青叶祭司,你对古阵法和此地环境最了解,协助玄重前辈,看看能否临时强化其他辅助性的警戒小阵。”
阿骨打和石岳虽然更想直接去打架,但也明白村子本部的安全同样重要,瓮声瓮气地应下。青叶祭司和涟漪郑重领命。
“璃月,你留在我身边,协助我稳定能量,同时警惕四周。”顾星辰最后看向璃月。
分工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雷枭三人如同鬼魅般掠出山谷,消失在东北方向的密林之中。阿骨打等人则跟随玄重,开始组织村民,利用有限的材料加固村口和制高点的简陋防御工事。
山谷深处,只剩下顾星辰和璃月,面对着光芒奄奄一息的匿踪石。
顾星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全部心神沉入眼前的晶体之中。混沌感知如同最细微的手术刀,深入匿踪石内部错综复杂、破损不堪的能量脉络。古玉全力运转,辅助他解析着上古阵法的结构与原理。熔炉核心的蓝色能量如同一股温润的甘泉,缓缓注入那些即将断裂的“能量血管”,暂时维持着它们的活力,并尝试“冲刷”掉一些沉积的杂质和微小的侵蚀痕迹。
修复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精细。上古阵法与现代修真界的体系差异不小,许多能量回路的构建理念迥异。顾星辰必须小心翼翼地用自身的混沌之气,模拟出原本阵法材料(一种早已绝迹的“空冥石”与地脉隐灵结合产生的特殊能量)的特性,去修补那些破损之处。这要求他对混沌之气的掌控达到入微之境,同时还要分心维持熔炉核心能量的稳定输出。
璃月安静地守在一旁,双手虚按,将自身的混沌灰芒凝聚成一层极其纤薄、却坚韧无比的“膜”,覆盖在匿踪石表面,并非参与修复,而是形成一个稳定的“能量缓冲层”和“隔离层”,防止顾星辰修复时能量外泄引起不必要的波动,也隔绝外部可能存在的干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匿踪石的光芒依旧微弱,但明灭的频率似乎稳定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彻底熄灭。顾星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这种精细到极致的操控,对心神的消耗巨大。
与此同时,瘴雾林边缘。
雷枭、墨羽、幽影三人如同三道轻烟,在弥漫的灰绿色瘴气与扭曲怪异的林木间穿梭。瘴气对神识有很强的干扰和腐蚀性,但对雷枭的天罚雷霆和墨羽长老以破法毒素淬炼过的感官影响稍小。幽影则似乎天生适应这种阴暗环境。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条干涸的古老河床。河床内布满滑腻的苔藓和奇形怪状的卵石,两侧是高耸的、被藤蔓缠绕的岩壁。河床边,果然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人工堆砌的小石堆标记。
沿着河床向内深入约三里,打斗的痕迹开始出现。断裂的骨矛碎片,几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以及地面上凌乱的、带有惊慌逃窜特征的脚印。血迹和脚印延伸向河床一侧,一个被茂密藤蔓半掩的狭窄石缝。
“这里有血腥味,还有……陌生的灵力残留,带有一种阴冷的煞气,不是村民的。”雷枭压低声音,指尖跳跃着细微的电弧,感应着空气中残留的能量。
“石缝里有微弱的生命气息,不止一个。”幽影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墨羽长老已经张弓搭箭,箭头指向石缝上方一处岩壁凸起,那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不同于自然风声的呼吸节奏。
陷阱!黑牙的人很可能已经发现了村民的藏身之处,甚至故意留下痕迹,守株待兔!
雷枭眼神一冷,对墨羽和幽影做了几个手势。墨羽会意,箭尖微微调整,锁定了几个可能埋伏的点。幽影的身影如同融化般,顺着河床边缘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向石缝侧后方。
就在幽影即将接近石缝的刹那——
“动手!”一声尖锐的唿哨从上方岩壁传来!
霎时间,四道身影从石缝上方和两侧的岩壁藤蔓后暴起!两人扑向石缝入口,显然想封死里面村民的出路;另外两人,一个手持淬毒短弩射向墨羽长老的方向,另一个则挥舞着带有倒钩的锁链,缠向刚刚显出身形的幽影!
这些人穿着杂乱的皮甲,脸上涂抹着油彩,眼神凶狠,气息多在金丹中期到后期,正是黑牙捕奴队的风格!
然而,他们低估了闯入者的实力和准备。
“嗤!”墨羽长老的箭矢后发先至,精准地穿透了那名弩手的肩膀,附着的破法毒素瞬间让他半边身子麻痹,惨叫着从岩壁上跌落。
幽影面对缠来的锁链,身形诡异一扭,竟如同没有骨头般从锁链缝隙中滑过,短刃寒光一闪,已抹向挥链者的咽喉!那人大骇,慌忙后退,锁链回防,却被幽影另一只手中弹出的淬毒细针刺中手腕,顿时手臂发黑。
扑向石缝的两人也被眼前突然冒出的、气息明显强于他们的敌人吓了一跳,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雷枭动了。
他没有使用声势浩大的雷霆,而是身形如电,瞬间切入两人中间,双手五指张开,指尖跳跃着淡金色的细小电蛇,分别按向两人的胸口!速度太快,那两人只看到雷光一闪,便觉得一股霸道凌厉、带着秩序审判意味的雷霆之力透体而入,瞬间麻痹了他们的经脉和丹田!
“呃啊!”两人闷哼倒地,浑身抽搐,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在数息内结束。四名黑牙斥候,一个重伤倒地,两个被废,还有一个被幽影逼得手忙脚乱。
雷枭看也不看地上的俘虏,一个闪身来到石缝前,低喝道:“里面的人,我们是幽影村玄重村长请来的援手!安全了,快出来!”
石缝内沉默了片刻,传来窸窣声和压抑的哭泣。很快,三个衣衫褴褛、浑身带伤、脸上带着惊惧的村民互相搀扶着爬了出来,正是失踪的阿武和另外两名青年。他们看到倒地的黑牙斥候和陌生的雷枭等人,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雷枭打断他们的感谢,示意幽影和墨羽带上俘虏(那个被毒针所伤的已被幽影补刀),准备迅速撤离。黑牙捕奴队不可能只有这几个斥候,大队人马可能就在附近。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欲走时,河床下游方向,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嚣张而残忍的狂笑声:
“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瘴雾林,还能钓到几条不错的大鱼!兄弟们,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跑!那个用雷的小子,还有那个玩箭的女人,看起来能卖个好价钱!”
只见约莫二十多名身着统一黑色镶红边皮甲、气息彪悍的修士,从瘴气中涌出,堵住了河床下游的退路。为首一人,是个独眼壮汉,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气息赫然达到了元婴中期!他手中提着一柄门板似的锯齿大刀,眼神贪婪地扫视着雷枭、墨羽和幽影,如同在打量货物。
“是黑牙的副队长,‘独眼狼’裘暴!”阿武认出那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上游方向可能也有埋伏),还带着伤员和俘虏。
雷枭三人,瞬间陷入了重围!
山谷深处,顾星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眉头微蹙,但修复匿踪石正到最关键处,他无法分心。
璃月也察觉到了他心绪的细微波动,低声问:“顾大哥?”
“没事……继续。”顾星辰咬牙,将更多心神投入修复。必须尽快完成,才能赶去支援!
瘴雾林中,杀机已如浓雾般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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