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阳光花园的信任急诊室
下午三点二十分,云海市新区“阳光花园”小区物业办公室外。
三百多名业主聚集在楼下,举着自制标语:“公开维修基金去向!”“罢免黑心物业!”“我们要知情权!”声音嘈杂,情绪激动。几个社区民警和街道干部在人群前维持秩序,额头上都是汗。
曹荣荣和孙鹏飞站在人群边缘观察。他们穿着便服,看起来像普通业主。
“帖子是真实的。”曹荣荣压低声音,“物业公司三年前擅自挪用了一百二十万维修基金去投资理财,亏损了四十万。业主委员会多次要求公开账目,物业一直推诿。”
孙鹏飞看着手机里张帅帅刚发来的数据:“但过去两小时,这个话题的流量被算法异常放大。原本只是小区内部矛盾,现在全市都在讨论。评论区开始出现‘全城的物业都一样’‘官商勾结是常态’的论调——这正是危暐模型预设的‘矛盾泛化’路径。”
一个中年女业主拿着喇叭喊:“我们不是无理取闹!我们要的是透明!三年前张坚案,不就是因为不透明才出事的吗?如果我们小区的账目清清楚楚,会有今天吗?”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池塘,激起了更广泛的共鸣。人群开始高喊:“透明!透明!透明!”
曹荣荣心里一沉。张坚案已经成为市民心中“不透明导致腐败”的符号。危暐的模型精准地抓住了这个连接点——用真实的小区矛盾,激活人们对更大系统不透明的恐惧。
物业经理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从二楼窗户探出头,用扩音器喊:“大家冷静!账目我们会公开的,但要走程序……”
“程序程序!张坚当年就是被‘程序’害死的!”一个年轻业主怒吼,“你们是不是也要把我们逼成张坚?”
比喻开始失控。当个体矛盾被贴上“张坚案2.0”的标签时,理性的讨论空间就被压缩了。
孙鹏飞对曹荣荣说:“得干预,但不能硬压。硬压只会坐实‘官商勾结’的猜测。”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小区。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鲍玉佳、程俊杰,以及一个谁也没想到会出现的人——能源局油料股现任科长,李建国。
李建国五十三岁,是张坚当年的同事,也是“齿轮锈蚀计划”的社会观察对象之一。他主动联系指挥部,要求参与信任修复工作。
“我是能源局油料股的李建国。”他接过喇叭,声音沉稳,“三年前,我的同事张坚因为相信了伪造的‘国家任务’,挪用了2300万公款。那时候,我们单位的审批程序有漏洞,信任系统有裂缝。而今天你们小区的问题,本质上也是信任裂缝——业主不信任物业,物业不信任业主。”
人群安静了一些。张坚案当事人的同事出现,这个分量很重。
“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李建国继续说,“张坚案后,我们能源局做了什么。我们把所有审批流程上网,每一步都有记录、有监督、有时限;我们建立了内部举报人保护制度;我们每个季度公开油料采购的详细数据。三年来,油料股的审批效率确实慢了,但我们没有出过一次违规操作。”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这是我们从张坚案后开始推行的‘透明化清单’。不完美,但在努力。而今天,我愿意以个人名义,协助你们小区成立一个第三方审计小组——请专业的会计事务所,免费为你们审计维修基金账目。费用,我来想办法。”
业主们愣住了。物业经理也愣住了。
“但有个条件。”李建国说,“审计结果无论是什么,都要全部公开。如果是物业违规,依法处理;如果是误会,也要还物业清白。而且,整个过程要直播——从查账到出报告,全部公开。”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这个提议太出乎意料了。
一个老业主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跟物业有关系吗?”
“没有。”李建国摇头,“我帮你们,是因为我不想看到第二个张坚案。张坚是我的同事,我们一起工作了二十年。我知道他最开始也只是想‘走个捷径’解决问题,结果一步错,步步错。信任的裂缝,都是从‘走捷径’‘不透明’开始的。今天堵住你们小区的裂缝,明天就可能少一个张坚。”
他的话朴实,但直指人心。
曹荣荣趁机站出来:“我是市公安局的民警。我们可以协助联系有资质的会计师事务所,并监督整个过程确保公正。如果审计发现违法犯罪线索,我们依法处理;如果只是管理不规范,我们协助整改。”
犹豫和怀疑开始松动。人们最怕的不是问题,是问题被掩盖。当掩盖的盖子被打开,情绪反而会降温。
物业经理擦了擦汗,终于松口:“我……我们同意审计。账本现在就可以拿出来。”
一场可能升级为群体事件的矛盾,暂时被按下了。但鲍玉佳知道,这只是危暐模型锁定的几十个“真实裂缝”中的一个。倒计时还在走:62:18:45。
(二)指挥中心的全景复盘:为什么是张坚?
下午四点,应急指挥中心。
陶成文召集全体核心成员,进行一场特殊的情报分析会。大屏幕上不再是倒计时,而是张坚案的完整时间轴,从2018年8月靶点筛选到2019年8月资金转移完成。
“我们需要更深入地理解这个案例。”陶成文说,“危暐的模型正在用真实社会矛盾攻击我们。要有效防御,必须彻底搞懂他的攻击逻辑——为什么张坚案能成功?为什么2300万骗局能持续九个月而不被发现?这个案例暴露了我们社会系统中哪些致命的脆弱点?”
沈舟调出一份新的分析报告:“技术组和心理学顾问团队合作,对张坚案进行了‘社会病理学切片分析’。我们发现了七个关键脆弱点,每个点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危暐的攻击目标。”
他点击屏幕,第一个脆弱点出现:
1. 意义饥饿与权威饥渴
“张坚四十九岁,工龄二十五年,副科长干了十五年未晋升。”沈舟播放一段危暐笔记,“危暐写道:‘目标处于职业意义枯竭期,对‘被需要’‘被重视’有强烈渴望。这是引入崇高叙事的最佳入口。’”
付书云在视频连线中补充:“审讯张坚时,他反复说‘李主任说国家需要我’。这句话背后,是一个中年男人对自身价值被肯定的深度渴望。我们的社会系统是否给基层工作者提供了足够的价值感反馈?还是让他们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工作中,逐渐感到自己‘无关紧要’?”
苏念在安全屋发言:“当一个人感觉自己在系统中无足轻重时,一旦出现一个让他感觉‘很重要’的机会,他很容易飞蛾扑火。这是人性的弱点,也是系统需要补强的环节。”
2. 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的失衡
第二个脆弱点出现。程俊杰调出能源局当年的审批流程图:“张坚案暴露了一个问题:正常审批流程复杂缓慢,但‘特事特办’通道存在且缺乏监督。当紧急情况出现时,人们会本能地选择捷径。危暐利用了这一点——他伪造的‘国家安全紧急任务’,正是利用了‘结果正义优先于程序正义’的心理。”
梁露补充:“更可怕的是,这种‘走捷径’文化在很多单位都存在,甚至被默认为‘灵活处理’。张坚一开始并不觉得自己的操作有多离谱,因为周围有类似先例。只是他遇到的‘先例’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3. 信任的惯性依赖
“张坚对‘红头文件’‘部委领导’的信任,是体制内多年形成的条件反射。”张帅帅调出伪造文件的细节,“危暐团队花了大力气伪造这些权威符号,因为他们知道,对很多人来说,符号本身就能触发信任。这种信任惯性降低了核查意愿——张坚打了那个伪造的部委总机号码,听到‘确有此文号’的录音答复后,就再没深究。”
鲍玉佳想起社区里的老人:“很多老百姓对‘政府文件’‘专家说法’也有类似的信任惯性。危暐的谣言模板里,大量使用‘内部文件泄露’‘专家匿名爆料’这样的符号,就是在利用这种惯性。”
4. 孤立化攻击与信息茧房
第四点由曹荣荣分析:“危暐把张坚完全孤立起来操作。‘李主任’要求他对所有人保密,包括家人。这制造了一个信息茧房——张坚接触的所有‘信息’,都是危暐团队精心筛选和伪造的。他没有机会从第三方获得验证或警示。”
孙鹏飞点头:“在社交媒体时代,算法也能制造类似的信息茧房。如果危暐的模型持续推送某一类负面信息,用户就会以为‘全社会都这样’,从而放大局部矛盾。”
5. 沉没成本效应与自我合理化
马文平拄着拐杖站起来:“这是最阴险的一点。当张坚转了第一笔20万后,他就有了‘沉没成本’。转第二笔时,他会想‘已经转了一笔,如果现在退出,前面的白转了还可能暴露’。转第三笔时,他会开始自我合理化:‘我做的是对国家有益的事’。危暐在笔记中把这种心理称为‘认知失调的自我修复倾向’,并加以利用。”
魏超说:“很多诈骗案受害者也有类似心理——已经投了钱,宁愿相信项目是真的,也不愿承认自己被骗了。这是人性弱点,但骗术设计者把它变成了操控工具。”
6. 恐惧的武器化
“伪造的‘境外威胁信’是压垮张坚的最后一根稻草。”付书云在视频里说,“这封信把张坚从一个‘可能犯错的人’,变成了‘国家安全的潜在危害者’。恐惧让他彻底失去了退出的勇气。危暐在笔记中写:‘恐惧是最有效的行为控制器,尤其当恐惧与道德污名结合时。’”
林奉超从国际刑警的角度补充:“这种‘恐惧+污名’的组合,在跨国诈骗中很常见。诈骗团伙会威胁受害者,如果报警就公布其隐私或诬陷其犯罪。张坚案是这种手法的升级版。”
7. 系统性观察的缺失
最后一个脆弱点由陶成文总结:“张坚在九个月里进行了十七次违规操作,累计2300万,单位内部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或者说,发现了但没有深究?这暴露了组织内部监督机制的失效。危暐在观察报告中特别标注:‘组织对异常行为的容忍度高于预期,信任冗余被过度消耗后才触发警报。’”
沈舟接话:“更可怕的是,危暐在能源局内部安插的‘观察员’本身就是系统漏洞的体现——他们利用同事信任获取信息,却没有人怀疑他们的动机。这说明我们的系统对‘内部威胁’缺乏足够防御。”
七个脆弱点,像七处正在渗水的堤坝裂缝。危暐的骗局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精准地找到了这些裂缝,并把手指插进去,一点点撕开。
“现在,危暐的模型正在全市范围内扫描类似的裂缝。”陶成文看向大屏幕,上面列出了几十个正在被算法放大的真实矛盾点,“阳光花园小区只是第一个。我们必须抢在模型引发系统性崩解前,修补这些裂缝——不是掩盖,是真正的修补。”
会议进入具体分工阶段。但就在这时,张帅帅的电脑弹出一个紧急提示。
“陶指挥,危暐在看守所请求紧急通话。”他说,“他说……想起了张坚案中一个从未交代的细节,可能关系到当前危机。”
(三)看守所连线:未记录的第九笔转账
下午四点四十分,看守所特别通讯室。
危暐坐在摄像头前,脸色比上午更苍白。狱警站在他身后,陶成文、沈舟、付书云(视频连线)在指挥中心观看实时画面。
“你说有未交代的细节?”陶成文问。
危暐点头:“是关于第九笔转账——2019年4月的那笔300万。在官方记录里,那笔钱转给了‘安盾能源公司’。但实际上……还有一笔附加转账,金额50万,转到了一个个人账户。”
所有人都愣住了。技术组恢复的银行流水里,没有这笔记录。
“为什么没记录?”沈舟追问。
“因为那笔转账是通过现金方式完成的。”危暐说,“顾明远让我安排人,从300万里取出50万现金,装在一个行李箱里,送到云海市某个地方。收款人……是能源局当时分管油料股的副局长,王振华。”
指挥中心一片哗然。
付书云急问:“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直接证据,但我知道现金交接的地点。”危暐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云海市老城区,‘悦来茶楼’二楼包间。时间:2019年4月17日下午三点。送钱的人是我从缅甸调来的一个马仔,化名‘阿龙’。他事后报告说,对方收了箱子,没数钱,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陶成文立刻下令:“查王振华2019年4月的银行流水、消费记录、行踪轨迹。同时,联系国际刑警,查这个‘阿龙’的身份。”
“我猜你们现在面临的社会矛盾里,可能有与王振华相关的。”危暐继续说,“顾明远当时说,这笔钱是‘买保险’。如果骗局暴露,王振华会利用职权压下去。虽然最后骗局暴露时王振华已经调离了,但……他可能还掌握着其他把柄,或者有其他问题。”
这个突如其来的线索,打乱了所有计划。如果能源局当年的副局长也涉案,那意味着危暐的骗局渗透得比想象中更深,而由此引发的信任危机也会更严重。
张帅帅已经调出了王振华的资料:五十八岁,2019年12月从能源局调任市发改委副主任,2021年退休。退休后担任两家民营能源公司的“顾问”,年薪百万。
“他的消费记录有异常。”程俊杰快速分析,“2019年4月之后,他妻子的银行卡突然多了几笔大额消费,包括一辆宝马x5、一次欧洲豪华游。而他当时的年薪不到二十万。”
梁露补充:“更可疑的是,王振华退休后担任顾问的那两家公司,都曾获得能源局的大额采购订单。其中一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顾明远一个远房亲戚。”
链条开始浮现。
陶成文面色凝重:“如果王振华真的受贿,那意味着张坚案不仅是外部骗局,还有内部配合。一旦这个信息被危暐的模型挖掘并放大,公众对能源系统甚至整个政府系统的信任会彻底崩盘。”
倒计时61:45:22。
时间不多了。
沈舟提出方案:“双线并行。一线:继续推进‘信任修复计划’,用透明和行动修复社会裂缝;二线:立即对王振华展开秘密调查,如果查实,尽快依法处理,并在可控范围内公布——与其让敌人引爆,不如我们自己清理门户。”
这个方案很冒险,但可能是唯一选择。
“我还有个建议。”危暐在屏幕里说,“王振华这件事……也许可以成为信任重建的转折点。”
“什么意思?”
“如果你们能主动查出并处理他,向公众展示‘系统有自我净化能力’,那么危暐模型预设的‘系统性腐败’叙事就会被打破。”危暐说,“人们不要求系统完美,但要求系统有纠错能力。展示这种能力,比一百场新闻发布会都管用。”
这个从罪犯嘴里说出的建议,意外地有洞察力。
陶成文思考片刻,做出决定:“付书云、马文平,你们俩负责秘密调查王振华,就从‘悦来茶楼’和那个‘阿龙’入手。沈舟、魏超,你们继续统筹社会面修复。其他人按原计划行动。”
连线结束前,危暐突然说:“等等……我还有件事。”
他看着摄像头,眼神复杂:“如果你们见到张斌……告诉他,他父亲在最后那笔600万转账前,曾经问过‘李主任’一个问题:‘这个任务结束后,我还能回单位上班吗?’李主任说可以。然后他问:‘那……我儿子考公务员的事,组织真能帮忙吗?’”
危暐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那是他唯一一次主动为自己和家人提要求。在那之前,他所有的操作都说是‘为了国家’。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他内心深处最放不下的,其实是他儿子。”
付书云握紧拳头:“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我当时把这个细节标记为‘目标家庭情感牵挂干扰任务执行’,建议在后续沟通中淡化。”危暐低下头,“现在我知道,那不是干扰,是一个人最后的人性闪光。张斌应该知道,他父亲到最后,想的还是他。”
通讯结束。
指挥中心一片沉默。那个被危暐标记为“干扰”的细节,如今成了连接生者与死者的脆弱纽带。
(四)悦来茶楼的记忆碎片
晚上七点,老城区悦来茶楼。
付书云坐着轮椅,马文平拄着拐杖,两人看起来像一对受伤的老友来喝茶。茶楼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伯,姓陈,在这开了三十年店。
“2019年4月17日?”陈老伯皱眉回想,“那天下午……二楼包间确实有人。是个生面孔,提了个大箱子,等了半个多小时。后来来了个挺有派头的中年人,两人谈了不到十分钟,中年人提着箱子走了。”
付书云出示了王振华的照片:“是他吗?”
陈老伯戴上老花镜仔细看:“有点像……但不敢确定。那天那人戴了帽子和口罩。不过,”他想起什么,“那人走的时候,接了个电话,说了句‘王局,车在楼下等您’。声音不大,但我刚好在旁边收拾桌子,听到了。”
线索对上了。
“那个提箱子的生面孔,长什么样?”马文平问。
“三十来岁,黑瘦,说话带点南方口音,但不是本地人。”陈老伯说,“他等的时候很紧张,一直看表。哦对了,他左手虎口有个纹身——一条小蛇。”
纹身!付书云立刻联系指挥中心,让张帅帅在国际刑警数据库里搜索:亚洲籍,三十岁左右,左手虎口蛇形纹身,可能与缅甸诈骗集团有关。
十分钟后,结果传来:“阿龙,原名龙志伟,缅甸华侨,曾为KK园区担任‘资金运输员’,2020年在泰国因打架斗殴被捕,后失踪。数据库里有他的照片和纹身记录。”
付书云把照片给陈老伯看,他点头:“是他。”
人证有了。但物证呢?现金交易很难留下证据。
就在这时,梁露从指挥中心发来一条关键信息:“查了王振华妻子2019年4月后的消费记录,那辆宝马x5是在4月20日购买的,全款85万。销售记录显示,购车款中的50万是现金,用一个黑色行李箱装着交的。车行经理因为金额大,特意记下了行李箱特征——深蓝色,带银色拉链,角上有磨损。”
付书云立刻问陈老伯:“那天那个箱子是什么颜色?”
“深蓝色,带银色拉链。”陈老伯肯定地说,“角上有没有磨损我没注意,但箱子挺旧的。”
链条闭合了。
付书云和马文平对视一眼——王振华受贿50万现金,证据链基本完整。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处理?
如果立即抓捕,可能打草惊蛇,让王振华销毁其他证据。如果等更长时间调查,又怕危暐的模型抢先引爆这个炸弹。
正犹豫时,陶成文来电:“有新情况。技术组监测到,关于‘能源系统退休官员奢侈生活’的话题热度正在异常上升。有匿名账号发布了王振华妻子在欧洲旅游的照片,配文‘能源局退休干部家属的奢华生活,钱从哪来?’虽然还没指名道姓,但指向性很明显。”
危暐的模型,已经嗅到了这个裂缝。
“没时间了。”付书云说,“我建议,立即对王振华采取控制措施,同步搜查其住所和办公室。同时,准备向公众通报初步调查结果——既然瞒不住,就主动公开,但强调这是‘系统自我清查发现的问题’。”
陶成文同意了这个方案。一个小时后,纪委、公安联合行动组敲开了王振华家的门。
(五)系统的自我净化:一场直播的审讯
晚上九点,王振华坐在市纪委的询问室里。这个曾经的副局长,此刻头发凌乱,脸色灰败。面对悦来茶楼老板的指认、车行经理的证词、以及技术组恢复的部分通讯记录(危暐服务器里找到了顾明远与他的加密邮件),他很快崩溃了。
“我就收了那一次……50万……他们说只是‘咨询费’……”王振华哭着说,“张坚案发后,我吓得要死,把钱藏起来了没敢花……不,那车是我妻子自己攒钱买的……欧洲游是女儿请的……”
语无伦次,漏洞百出。
付书云坐在他对面,冷冷地问:“你知道那50万是张坚挪用的公款吗?你知道因为你的沉默,张坚在骗局里越陷越深吗?你知道他妻子因为没钱治病去世了吗?”
三个问题,像三记重锤。
王振华瘫在椅子上,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是公款……顾明远说那是项目回扣……我要是知道,打死也不敢收啊……”
“但你知道张坚在违规操作。”马文平说,“作为分管领导,你不仅没制止,还收钱默许。这是渎职,也是共犯。”
王振华捂着脸,无声地哭了。
与此同时,指挥中心正在准备一场特殊的新闻发布会。不是传统的记者会,而是一场“信任重建直播”——直播纪委对王振华的询问(部分敏感内容会做技术处理),直播能源局公开全部历史审批数据的过程,直播阳光花园小区第三方审计小组的第一次查账会议。
三个直播画面,同时呈现在市民面前。
陶成文亲自担任主持人:“各位市民,今天我们公开三件事:第一,能源系统退休干部王振华涉嫌受贿,正在接受调查;第二,能源局将公开近五年的全部油料采购审批记录;第三,阳光花园小区维修基金审计正式开始。我们想告诉大家的是:系统会有漏洞,人会犯错,但只要我们敢于直面问题、公开透明、依法处理,信任就可以修复。”
直播开始后,网络舆论经历了短暂爆炸,然后逐渐转向理性讨论。
“没想到真敢直播查自己人……”
“能源局那个数据公开页面我看了,确实能查到每一笔采购。”
“阳光花园的审计小组里有业主代表,这个可以。”
“至少他们在做事,不是光喊口号。”
危暐模型监测的社会焦虑指数,在直播开始一小时后,出现了第一次下降。
倒计时60:22:18。
危机还在,但堤坝上最危险的几个裂缝,被暂时堵住了。
(六)张斌的病房忏悔
晚上十点,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殊监护病房。
张斌坐在床上,看着墙上的电视直播。他已经知道了王振华的事,也看到了父亲当年的领导如何在金钱面前沉默。
曹荣荣和鲍玉佳坐在床边,陪他一起看。
“你父亲如果知道王振华也收了钱,会更绝望吧。”曹荣荣轻声说。
张斌摇头:“不,他可能会……松一口气。”
两人不解。
“我爸一直很自责,觉得是自己蠢才上当。但如果他知道,连分管领导都被买通了,那他就会明白,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对抗的陷阱。”张斌说,“这不能减轻他的罪,但至少……能减轻他‘为什么只有我这么蠢’的痛苦。”
鲍玉佳想起付书云转述的危暐那段话——张坚到最后想的还是儿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张斌听完,很久没说话。眼泪无声地流。
“荣荣姐,鲍姐,”他终于开口,“我想录一段视频,可以吗?”
“什么视频?”
“向我父亲道歉的视频。”张斌擦干眼泪,“也向这座城市道歉。我差点成了第二个危暐,用仇恨伤害无辜的人。我想……把这段视频公开,让那些可能像我一样的人看看,仇恨的尽头是什么。”
曹荣荣和鲍玉佳对视一眼,点头。
摄像机架起来。张斌面对镜头,深吸一口气:
“我叫张斌,是张坚的儿子。三年前,我父亲因为诈骗案入狱。我恨过,恨骗他的人,恨这个社会,也恨过他自己。”
“今天,我知道了更多真相。我知道我父亲被骗,是因为他相信了‘国家需要他’;我知道他最后还在想我的前途;我也知道,有人利用我的仇恨,想让我变成伤害别人的工具。”
“我差点就做了。我准备了谣言,准备了破坏,想让整座城市体会我父亲的痛苦。”
“但现在我明白了:痛苦不会因为分享而减少,只会因为传递而增多。我父亲如果知道我做了什么,不会以我为荣,只会更痛苦。”
“所以我要道歉。对不起,爸爸,我误解了你最后的愿望。对不起,云海市的大家,我差点伤害了你们。”
“最后我想说:信任很脆弱,但它值得我们用一生去建设和保护。因为当信任消失时,第一个受伤的,往往是最相信的人——就像我父亲。”
视频不长,但真诚。
指挥部决定,在征得张斌同意后,将这段视频作为“信任修复计划”的一部分,在午夜时分发布。
倒计时59:45:33。
还有两天半。但最危险的时刻,似乎正在过去。
夜深了。云海市的灯火渐次熄灭,但指挥中心的灯还亮着。
陶成文站在窗前,看着这座沉睡的城市。他知道,危机还未解除,但今夜,至少有几处裂缝被修补了。
而修补裂缝的水泥,不是谎言,不是压制,是直面问题的勇气和行动。
危暐的模型也许能扫描出社会的所有脆弱点,但它算不到的是:当人们选择直面脆弱,而不是掩盖时,脆弱本身就会成为力量的一部分。
信任的修复,始于承认它已受伤。
第八百七十七章,在凌晨的微光中结束。
下一章,倒计时的最后博弈:当危暐的模型启动最终方案,专案组如何用真实的人性连接,对抗冰冷的算法预测?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但天亮的方向,已经有人点亮了第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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