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还年轻,后宫除了这位孟皇后外,就只有一个刘氏。
刘氏,全名刘清菁。
貌美,多才多艺,虽还是个御侍,但很多人都觉得,只要太皇太后槡期一过,官家便会给她晋封。
这很多人里,包括孟氏。
刘氏与孟氏一样,娘家并不显赫。
唯一不同点在于,孟氏是太后生前看中选定的,刘氏则是官家自己选的。
孟皇后的话飘在氤氲的茶香里,看似闲谈家事,实则字字句句敲在朝堂与后宫的连接点上。
她提及裴之砚的堂弟,引出自己兄弟科举失意,叹息孟家势弱。
这哪里真是感慨门第?
分明是在说,在这汴京城,没有扎实的功名与官身,仅凭一个皇后的虚名,根基终究是飘摇的。
她感觉到了威胁。
尤其是丧期即将过去,刘氏很快就会有名分。
也许还会有新的人不断进来。
“娘娘说的是。”
陆逢时顺着她的话头道,“风骤雨急时,越是要沉稳。若是自身乱了阵脚,随风摇摆,反倒容易折损。”
孟氏看着她。
带着几分轻愁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似是欣赏,又似更深的思量。
“不说这些了。本宫今日请夫人来,其实也是心里憋闷,我们去后苑走走!”
只是好巧不巧的。
在后苑遇到了刘氏。
两边人迎面碰上,避无可避。
刘氏带着笑意,快步上前,盈盈下拜:“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今日穿了一身玫红色绣折枝海棠的宫装,外罩银狐色滚边的月白披风,虽有些花儿已开,但还是不如她鲜亮。
声音也很清脆。
孟氏停了脚步,恰到好处一笑:“起来吧。今日怎的想着来此处?”
“在屋里闷得慌,想着园里的梅花或许还开着,便过来瞧瞧。”
刘氏起身,烟波流转,自然就落到了陆逢时身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位夫人是?”
“这位是枢密都承旨裴大人的夫人,陆氏。”
孟皇后介绍道。
刘氏“呀”了一声,忙又向陆逢时福了福身:“原来你就是官家钦封的宣德夫人,妾身失礼了。”
她笑得天真烂漫,“常听官家提起裴大人年轻有为,是国之栋梁,今日得见夫人,气度亦是不凡,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到底还是年轻,孟皇后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
不过刚才与陆逢时聊了那么一会,倒是还能撑得住基本的体面。
陆逢时还了半礼:“御侍过誉了。”
孟氏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微微一笑,看向刘氏:“妹妹是来看梅花?本宫与裴夫人也正随意走走。前头‘冷香亭’旁的几株绿萼,倒是还精神,可要一同去看看?”
这是邀请,也是不动声色的主导。
刘氏自然不会推拒,笑意盈盈地应了:“能陪娘娘赏梅,是妾身的福分。”
三人便一同往梅林深处走去。
孟氏居中,刘氏略后半步在她身侧,陆逢时则又落后一些。
气氛看似融洽。
“裴夫人是第一次来这后苑吧?”
刘氏侧过头,主动与陆逢时搭话,“这园子,春夏秋三季各有景致,只这冬天,到底肃索了些。幸好还有这几株梅花顶着。”
她伸手拂开一支斜伸到径上的梅枝,动作轻盈,“不过妾身倒觉得,梅花好是好,就是太冷清孤傲了些,不如牡丹芍药热闹喜庆。”
孟氏停下脚步,看了刘氏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支梅花上:“花木各有其性,顺应天时罢了。梅花耐寒,独俏枝头,是其本色。热闹喜庆的花,自有春暖时节绽放。”
刘氏笑容不变,眼神却亮了些:“娘娘说的是。好在春时要到了,这园子要热闹起来了。”
她转而看向陆逢时,“听闻宣德夫人并非寻常闺秀,见识广博,不知夫人更喜欢哪种花?”
陆逢时抬眼,目光掠过枝头几点挣扎在寒风里的残梅,缓声道:“花无高下,人心有别。于我而言,无论是凌寒独放,还是春暖争艳,都是天地造化。”
刘氏眨了眨眼,似乎觉得这回答有些无趣,笑了笑,不再追问。
行至冷香亭,果然有几株绿萼梅,花瓣边缘已有些萎蔫,但幽香犹存。
内侍早已在亭中石凳上铺了软垫,备了热茶。
三人坐下,孟氏端起茶杯,忽似想起什么,对刘氏道:“对了,前日内府新贡了一批江南来的软缎,颜色鲜亮,本宫瞧着有几匹海棠红、杏子黄,倒是极衬妹妹的肤色。稍后让人给你送去。”
刘氏立刻起身谢恩,笑容甜美:“多谢娘娘厚爱。
“妾身正愁开春没什么新鲜衣裳呢。”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娇憨,“说起来,管家前日也赏了妾身一对南珠耳铛,说那主子光泽好,让妾衬着新衣戴呢。”
孟氏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笑意不变,抿了口茶:“官家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妹妹戴着,定然好看。”
陆逢时垂眸饮茶,只当自己是个布景。
又坐了会,孟氏便以风大为由,起身回宫。
陆逢时这才离开后苑,坐上回府的马车。
入宫一趟,着实耗神。
那刘氏看着还小,可话里话外都是机锋。
很难想象,十五六岁的年纪,竟就有这般深的城府。
吃过午饭,她便歇了个午觉。
这一睡,竟是直接到裴之砚下值。
陆逢时自己也吓到了。
这么能睡?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她给自己把了把脉,一切正常啊。
可怎么就总是睡不够。
裴之砚担忧:“还是请个郎中看看,也能放心些。”
陆逢时也有些把握不准了。
想了想,道:“那明日吧!”
“方才听陈管家说,你今日进宫了?”
“嗯。”
陆逢时正在穿外衣,裴之砚帮她盘衣扣,她趁着修长的脖颈,“去后苑走了走,遇到了刘御侍,说了话就回来了。”
“刘御侍?”
“嗯,”陆逢时抬眼,“你见过?”
裴之砚摇头:“是她的兄长,在殿前司任了个闲职,昨日还想请我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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