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鬼市卖掉那些财宝之后，第二天一早老姚就拿着钱去了蜀中，老李这边时间宽裕，为了去宜阳之后行事方便，让卖精铁的商人信服，特地花时间置办了几身富贵行头，扮成了个财主。
折腾到下午晌，终于送走老李，棠姬又开始准备送阿桃入学的事情了。
她花费几十金的巨资在城中给阿桃找了个专门招收贵族小姐的私塾，这里不仅教授女子读书识字，还有弹琴、下棋、刺绣、针黹之类的课程。
最关键的是，这私塾还为住得远的女学生提供住宿。阿桃若是入了学，日后也不必日日回酒肆了。
阿桃出身娼优贱籍，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跟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一起读书，虽然内心忐忑，但对此也十分向往。
很快棠姬就帮阿桃收拾了行李，亲自带着她去私塾入学。
到了私塾边上的街道，棠姬明显感觉到身边十岁上下的女娃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这些女娃娃们虽然与阿桃年纪相仿，但是衣着和气质都与阿桃迥然不同。
女娃娃们要么粉妆玉砌一身锦绣，看起来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要么面黄肌瘦粗布麻衣，显然是千金小姐身边的粗使丫鬟；像阿桃这样一眼看过去就是普通人家孩子的几乎没有。
都已经到了私塾门口了，棠姬觉得有些不妥，又拉着阿桃退了回来。
“阿桃，待会儿再去私塾吧！”棠姬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一条街道，“我来的时候看见那边有成衣铺，我再给你买几套衣服。”
阿桃有些不解，指了指自己的笥箱：“姐姐，你忘了，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带了好多衣服。笥箱小，装不下。”
“没事，实在不行，那些衣服可以扔了。”
“啊？扔了？”
阿桃之前的旧衣服都在东郡遇到韩魏联军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笥箱里的衣服都是棠姬带着阿桃离开河道回到棠记酒肆后新买的，有好几身阿桃一次都没有穿过。
她看了看私塾门口的那群穿着锦衣的女孩子，不用猜就知道她们必然是自己日后的同窗。棠姬大概是看她们衣着富贵，怕她穿着廉价的麻布衣服被同学嘲笑针对吧？
“姐姐，我的衣服都是新的，没有一块补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穿的也舒服，没有必要扔了重新买。”
见阿桃拒绝，棠姬还想再说点什么，没想到阿桃再次抢先开口。
“我知道姐姐的意思，但我们活着不是个别人看的。我是去读书学本事，又不是去同她们攀比的。姐姐为了我读书的事情已经花了不少钱了，我们没有必要把钱浪费在这没必要的地方。”
看着语气老气横秋的阿桃，棠姬心情十分复杂。
倘若阿桃比现在再小一点，什么都不懂，看见漂亮的绮罗锦绣必然一下子就扑过去了；倘若阿桃能比现在更大一点，她大概也能懂得这些绮罗锦绣背后代表的是什么，也不必劳别解释太多。
可是她如今十二岁，正当韶华，满腹热血，棠姬这种市侩的成年人站在她身边都有些相形见绌了。
棠姬当年去暗桩营的时候比如今的阿桃年纪还要小一些。暗桩营里的孩子要么是韩王从全国各地搜寻来的聪明人，要么是出身不凡被送到此处镶金边的显贵。
大家刚进暗桩营的时候就开始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细，不好意思直接问对方的家世背景的，就通过对方的衣着打扮、饮食起居习惯，一点点拼凑对方的信息，再决定对对方的态度。
倘若发现对方是个背景深厚的贵人，都点头哈腰拼命讨好，但若是发现对方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小喽啰，那难免三天两头欺负一下。
因为这里是培养暗桩的地方，师傅们觉得这是学生们日后出去办差事是要掌握的基本功，所以即便是发现学生们有这样的举动也不曾阻拦。
棠姬那时年纪甚小，又刚经历了上党那场祸乱，最擅长的是装灾民，躲在人群中不吱声。谁知因此竟被同学们判断为出身寒微的庶人，闲着没事就来找茬。
老姚和老李要比她晚一年进暗桩营，那时的她孤立无援，竟连一点自救的办法都没有。
她虽然出身韩国宗室，但父亲已经去世，并无人帮她撑腰。家里的产业都葬送在上党，新郑这边除了有个朝廷分的小破院子，另外一点积蓄也无。他们一家几口靠着父亲阵亡的抚恤金勉强吃饱穿暖，可寡母又多病，药钱一付家中生活根本无以为继，只能指望她在暗桩营里的廪膳银、膏火银活命。
有的时候被欺负的狠了，棠姬都在想要不跑路算了，尸山血海的上党都能跑得掉，区区一个新郑哪里能难得倒她？可是看着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的老娘，又想着暗桩营里的这份补助，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棠姬想尽办法，后来干脆给自己编奇遇、造假身份骗人。
她天天咋咋呼呼地出门，穿着当铺买来的二手绸缎招摇过市，有时甚至会饿几天肚子攒下几十个铜板雇人来假扮奴仆，增加一下自己显赫身份的真实性。
她的这一套手段用熟练之后，不仅在暗桩营中的日子好了起来，后来她带着老姚和老李来了雍国的长安城，照样混的如鱼得水。
不过这些阿桃并没有经历过，平白同她说两句，她只怕未必会懂。
她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阿桃，姐姐想逛成衣铺也不只是为了你。姐姐最近刚做了新买卖，需要买几件新衣服撑撑门面。你入学之后只怕也抽不出太多的时间陪我逛成衣铺，不如就趁今天陪我去吧！也为了庆祝你入学，这双喜临门的好时刻，姐姐也再帮你买两身。
你在私塾里住久了东西难免越来越多，待会儿姐姐再给你买个笥箱，把这所有的衣服都带到私塾里去，你想穿哪件穿哪件，混着穿也没问题，全凭你自己做主了！”
阿桃被棠姬的话说服，跟着她一起去了旁边街道。
去成衣铺的路上路过一间盐铺，棠姬只知道盐价每日都在涨，但是并不知道今天涨到了几文，就凑过去问了问。谁知刚问完，一扭头阿桃竟然不知去处。
“阿桃！”棠姬大喊一声。
棠姬有些惊慌，在街道中转了一圈，努力寻找阿桃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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