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那声虚弱而警惕的询问，让门外的沈清辞和凌云瞬间绷紧了神经。
是石头的声音！虽然沙哑虚弱，但沈清辞绝不会认错！他真的还活着！
“石头，是我，沈清辞。”沈清辞立刻上前一步，靠近门缝，压低声音回应，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关切，“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门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以及石头更加虚弱的声音：“娘……娘娘？您……您怎么找到这里的？外面……安全吗？”
“暂时安全。”沈清辞快速说道，“我们发现了你留下的线索。石头，你伤在哪里？快开门，让我看看！”
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沉默，接着是门闩被艰难拨动的细微声响。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昏暗的光线下，露出了石头那张熟悉却又无比憔悴的脸。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原本健硕的身躯此刻蜷缩在柴草堆上，靠着墙壁才能勉强坐起。他肩胛处的衣衫被撕开，胡乱包扎着染血的布条，正是昨日被凌云刺伤的地方，而更让人心惊的是，他裸露的胸膛和手臂上，布满了尚未完全愈合的、纵横交错的灼伤和冻伤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诡异的能量侵蚀留下的青紫色纹路——这显然是混沌之门崩塌时，那冰火能量风暴留下的创伤！
他竟拖着如此沉重的伤势，一路从北境跟到京城，还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
沈清辞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立刻推开房门，快步走到石头身边蹲下，不顾地上的污秽。“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她声音哽咽，手指已搭上了他的腕脉。
脉象紊乱浮滑，内息近乎枯竭，五脏皆有损伤，肩胛的剑伤更是深可见骨，加之旧伤未愈，新伤叠旧伤……他能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和雪岩族远超常人的强悍体魄！
“娘娘……我……我没事……”石头还想挣扎，却被沈清辞用眼神制止。
“别说话！”沈清辞语气严厉，却带着浓浓的心疼。她迅速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取出银针和金疮药，先为他施针稳住心脉，又小心地解开他肩头染血的布条，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动作娴熟而轻柔。
凌云守在门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看着沈清辞为石头处理伤势，眼中也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昨日那一剑是情急之下为了留下破坏契约的黑影，若早知是石头，他绝不会……
“石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从混沌之门逃出来的？又怎么会知道我们需要赤炎玉，还知道那契约碎片的事情？”沈清辞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急切地问道。
石头靠在柴堆上，喘息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看着沈清辞，眼中充满了疲惫，却也有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娘娘……混沌之门崩塌的时候，我被能量乱卷了出去……没死成。”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因牵动伤口而变成了抽搐，“掉在了一条地下暗河里，顺着水……不知漂了多久，后来被一个老猎户所救……养了段时间，能动了，就想着……得来找陛下和娘娘。”
他的叙述简单，但其中的凶险与艰难，可想而知。
“我一路打听，知道你们回了京城……又听说太子病了，宫里宫外都不太平……”石头继续说着，声音断断续续，“我混进京城后，无意中……听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谈话，提到了‘赤炎玉’、‘奉先殿’……还有‘柳条巷’、‘林主子’……我觉得不对劲，就暗中跟着他们……”
“你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沈清辞追问。
石头点了点头：“他们……他们是林婉儿留在京城的暗桩。我听到他们说，要抢先偷走赤炎玉，让你们……无计可施。还说什么……契约即将完成，大事可期……我猜想，定然是林婉儿那个妖妇又在害人！就……就想着，一定要阻止他们，要帮陛下和娘娘……”
“所以你就抢先一步，偷走了赤炎玉，藏在了枯井里？还在地下室破坏了契约？”沈清辞心中已然明了，又是感动又是后怕，“你太冒险了！你伤势这么重，若是被他们发现……”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石头憨厚地笑了笑，随即又因疼痛蹙紧了眉头，“我只知道，陛下和娘娘是好人，对我好，对雪岩族有恩……我爹临死前……让我一定要报答陛下……我不能眼看着你们被坏人害了……”
提到父亲，石头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他的父亲，那位忠诚的雪岩族勇士，正是为了救萧景琰而牺牲。
沈清辞握紧了他的手，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石头，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
“娘娘别哭……”石头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没事。就是……就是可能……帮不了你们更多了……”他的气息又开始变得急促，脸色也更加难看。
“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沈清辞急忙道，将更多精纯的内息渡入他体内，试图稳住他流逝的生机，“石头，你告诉我们，关于那个契约碎片，关于林婉儿的阴谋，你还知道什么？还有，我体内的平衡之力，该如何安全引导？”
这是目前最关键的问题！
石头努力集中精神，回忆着：“那碎片……我偷听他们说话时，好像听他们提到……叫‘灵犀引’……是……是守灯人留下的东西，据说能……能感应和引导特殊的能量……林婉儿想用它来控制地脉，也……也想用它来控制娘娘您……”
他喘了几口粗气，继续艰难地说道：“至于……平衡之力……我……我不太懂。但在混沌之门里，我身体里……好像也……也有一点那种混乱的力量……我能感觉到，娘娘您体内的力量，很……很纯净，但太微弱了……需要……需要契机才能壮大……”
“契机？什么样的契机？”沈清辞急切地问。
石头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涣散：“我……我不知道……可能……可能需要类似混沌之门里那种……极端的环境？或者……或者需要……至阴和至阳的……东西刺激？对不起……娘娘……我……我帮不上忙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也开始失去焦距。
“石头！坚持住！”沈清辞心中大恸，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连续的重伤和奔波，早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我们带你回宫！让太医给你医治！”
“不……不用了……”石头艰难地抬起手，摆了摆，“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回不去了……娘娘……您和陛下……一定要……小心……林婉儿的同党……还有很多……他们……他们的老巢……可能……可能在……”
他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气息如同游丝。
“在哪里？石头，他们的老巢在哪里？！”沈清辞俯下身，贴近他，急切地追问。
石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翕动，吐出了几个极其模糊的音节：
“太……庙……地……下……”
话音未落，他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丝气息，也随之断绝。那张年轻而憨厚的脸上，带着一丝未能说完话语的遗憾，以及一种终于完成使命的释然。
“石头——！”
沈清辞发出一声悲恸的呼喊，泪水汹涌而出。这个沉默寡言却忠诚勇敢的雪岩族少年，终究还是为了他们，燃尽了自己最后的生命。
凌云也单膝跪地，低下了头，脸上充满了敬意与愧疚。
柴房内，一片悲戚的寂静。
良久，沈清辞才缓缓抬起头，擦干眼泪。她的眼中虽然还有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鲜血和生命点燃的决绝。
太庙……地下……
石头用生命换来的最后线索，指向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地方——供奉大靖历代先帝灵位的太庙！林婉儿的余党，竟然就藏匿在皇家最神圣的宗庙之下？！这简直是亵渎！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加隐蔽，更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凌云。”沈清辞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硬度。
“臣在！”凌云肃然应道。
“将石头的遗体……好好收敛，以勇士之礼，暂厝于此。加派人手，秘密封锁陈氏草堂及周边区域，绝不能让消息走漏！”沈清辞下令道，“你随我立刻回宫，面见陛下！石头用命换来的消息，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是！”凌云重重抱拳。
沈清辞最后看了一眼安详离去的石头，将他的容貌深深印刻在心底。然后，她毅然转身，走出了这间充满了悲伤与忠义的柴房。
阳光刺眼，街道依旧熙攘，无人知道在这平凡的角落里，刚刚逝去了一位怎样的英雄。
沈清辞握紧了手中的“灵犀引”碎片，感受着那依旧存在的微弱温热。石头的死，并非终结，而是吹响了最终决战的号角。太庙地下，那里藏着解药？还是藏着林婉儿阴谋的最终核心？
无论是什么，她都必须要闯上一闯！为了翊儿，为了景琰，为了大靖，也为了……不辜负石头以生命传递的薪火。
她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坚定如铁。
时间，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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