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四月十六日未时初,利州“醉江楼”三楼,江风又起,吹散了正午的燥热,案几上的茶盏刚碰过,余温尚在。众人还沉浸在“明昏君辨真”的震撼里,老乡绅攥着茶盏若有所思,青衫学子捧着折扇反复摩挲,黄蓉却忽然放下手中茶盏,指尖轻叩案沿,神色里没了先前论史的沉凝,反倒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果决,让厅内众人皆下意识抬眼,不知她要做什么。)
只见黄蓉俯身,先将腰间月白锦袍的下摆轻轻往上提了提,露出一截素色绢袜包裹的脚踝,动作从容,没有半分扭捏。众人皆是一愣,利州知府下意识别开眼,老乡绅更是瞪大了嘴,连捋胡须的手都忘了动——女子的脚,历来是“藏于鞋袜、不可外露”的私密,黄军师竟要在这满是男子的厅堂里动鞋袜,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青衫学子更是急得起身,声音都有些发颤:“黄军师!万万不可!男女有别,女子纤足乃私密之物,怎可在众人面前显露?这不合礼教,传出去……”
“藏于鞋袜、不可外露?这话才荒谬!”黄蓉直接打断他,语气里满是诘问,“脚本是用来行走、支撑身体的物件,怎就成了‘不可外露’的私密?再说,诸位想想,本朝境内,多少穷人百姓,寒冬腊月连件完整的棉衣都没有,哪里有余钱买鞋袜?女子光着脚在地里劳作、在河边洗衣,难道就成了‘不合礼教’?难道就该被人指指点点?凭什么富人女子的脚能藏在锦缎鞋袜里当‘私密’,穷人女子的脚露在外头,就要受非议?这所谓的‘礼教’,本就是为富人定的,凭什么捆住所有女子?”
这话问得青衫学子哑口无言,老乡绅也愣了愣,随即点头——他早年在乡下见过,不少农家女子确实光着脚干活,那时只觉得“穷苦”,从没想着“不合礼教”,今日听黄蓉一说,才觉先前的“规矩”本就不公。
一旁的吕文德,盯着黄蓉露在外面的脚踝,忽然想起昨晚在制置使行辕后院暖阁里——烛火温软,黄蓉说来了月事,做不得那事,脚还带着些凉意,他本想让她运功暖一暖,她却笑着把脚递过来,说“倒省得我费力,你抱着便暖了”。那时他握着她的脚,只觉肌肤莹润,凉意慢慢被掌心焐热,如今见这双足完整露在眼前,比夜里看得更真切,当即瞪圆了小眼,凑上前高声道:“美!怎会不美!黄军师这脚,比我见过的所有锦缎都软,比江南刚摘的莲子都嫩,昨儿我还……”
话没说完,便见黄蓉眼底一挑,暗暗朝他撇了撇嘴,那眼神里藏着几分嗔怪,像在说“你倒敢把昨晚的事说透”。吕文德这才反应过来,话头猛地收住,挠了挠头,只嘿嘿笑道:“反正就是美!比那些缠了脚的女子,美多了!”
众人被他这憨直模样逗得愣了愣,先前的拘谨又散了几分。黄蓉没再理会他,指尖捏住绢袜的袜口,轻轻往下一褪,先是露出一截莹白如凝脂的脚踝,脚踝骨藏在温润的肌肤下,不突不尖,线条像浸过温水的羊脂玉,细腻流畅;再往下,绢袜顺着小腿缓缓滑落,一双极美纤足便完完整整露在众人眼前——这双脚生得极合时宜,不算过分小巧,却也精致玲珑,足尖圆润,像雨后初绽的白莲花瓣,趾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淡淡的粉晕,像缀了颗颗细巧的胭脂珠;足背线条柔和饱满,没有一丝褶皱,肌肤莹润得能映出淡淡的光,皮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透着鲜活的生气;脚跟圆润,没有厚茧,踩在微凉的木制地板上,轻轻点了点,发出细碎的“嗒嗒”声,稳当又利落,半点没有拘谨之态,反倒透着自在的灵动。
江风拂过裙摆,扫过她的脚背,肌肤与木纹相映,竟半点不显不雅,只让人觉出“自然”二字的珍贵。黄蓉眼角余光瞥了眼还在直勾勾盯着的吕文德,又悄悄撇了撇嘴——心里暗忖:你昨晚抱着暖了半宿,恨不得攥在手里不撒手,今日当着众人面说美,倒会捡好听的讲。
随即她收回心思,声音清亮无怯:“诸位方才都看了,也都瞧得真切——我这双没缠过的天足,美不美?”
厅内静了片刻,青衫学子先红了脸,低声道:“这……这脚莹润精致,线条灵动,确……确是极美,只是先前觉得‘外露不合礼’,倒没细想过天足竟有这般模样。”
老乡绅也捋着胡须点头,语气里满是赞叹:“老夫活了六十多载,见多了本朝缠足的女子,脚要么收得小巧,要么趾骨略弯,哪见过这般舒展精致的天足?论模样,比缠过的脚多了几分鲜活;论姿态,稳当利落,这才是女子脚该有的美!”
利州知府也放下拘谨,沉声道:“抛开先前的礼教成见,黄军师这双脚,自然灵动,毫无刻意雕琢之态,当得起‘极美’二字。只是……本朝缠足之风渐起,不少人家都愿给女儿缠足,说‘小巧才是美’,这又当如何说?”
“如何说?说这便是儒教作祟,把好好的自然之美,扭曲成了刻意雕琢的‘伪美’,还渐渐成了风气!而且我把话撂在这——往后在利州境内,谁再强迫家里女儿缠足,不管是官是民,都尽管来找我!我倒要问问他,是孩子的筋骨痛、一辈子的自由重要,还是那劳什子‘礼教规矩’、‘嫁得好’重要!”
这话一出,厅内众人皆惊,吕文德当即拍着胸脯附和:“对!谁要是敢逼孩子缠脚,先过我这关!黄军师问话,我来帮着拦,绝不让人欺负孩子!”
黄蓉点头,继续往下说:“诸位莫要觉得,本朝缠足不过是轻度缠裹、修饰形态,便不算陋习——便是眼下这轻度裹缠,危害也半点不含糊!你们且想,市面上卖的那些弓鞋,可不是寻常布鞋的模样:鞋头做得又尖又窄,像个细巧的锥子,鞋膛浅得只能容下收束过的脚,鞋跟处还垫着薄薄一层硬木,为的就是把脚往‘尖’往‘弓’里逼,让脚形看着更小巧。
孩子穿这样的鞋,再缠上布条,哪怕只是‘略收脚形’,也得把原本舒展的脚趾往鞋尖窄处挤,大脚趾被迫往前顶,其余四趾只能往脚心处蜷;鞋膛浅,脚面便得往下压,才能把脚塞进鞋里,久而久之,足背的筋脉被扯得发紧,趾骨也会慢慢往内弯。诸位没听过吗?多少七八岁的孩子,缠了脚、穿了弓鞋后,走不了半里路便喊脚痛,夜里脱鞋时,脚趾间磨得发红,足背也肿得老高,连碰都碰不得!
更别说,这轻度缠裹一旦开始,便没有‘适可而止’的道理——今日觉得‘略收便好’,明日见别家女子的脚更小巧,便想着‘再缠紧些、鞋再尖些’;眼下只是磨肿、筋脉扯痛,往后布条越缠越紧,弓鞋越做越窄,脚趾骨便会慢慢变形,到时候想松都松不开,走路只能慢慢挪,再也跑不动、跳不得,连田间除草、院里洗衣这些寻常活计都做不了——这还不算害?
更要提一句,便是同属理学一脉,也有人看清了这陋习的恶!就说程颐先生,他在家规里便明明白白写着,禁止家中女眷缠足,说‘女子缠足,伤筋动骨,失却劳作之力,非仁家所为’。连程先生都懂,缠足是伤天害理的事,可偏偏有人,打着‘理学’的旗号,反其道而行之,把陋习往‘礼教’上绑,何其讽刺!
这陋习的根源,从来都是‘刻意迎合礼教’,而推波助澜的,正是那些满口‘天理’却背离仁心的儒者!就说本朝文豪苏轼,世人都赞他才高八斗、豁达通透,可他竟写词鼓吹缠足!他填过一首《菩萨蛮·咏足》,里面写‘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把缠得小巧的脚说成‘纤妙’,还要捧在掌心里赏,这不是鼓吹是什么?
他的词流传甚广,多少官宦人家、富裕商户,因为他这一句,便觉得缠足是‘雅事’,不仅给女儿缠足,还特意定制更尖更窄的弓鞋,哪怕孩子哭着喊痛,也硬着心肠坚持——本朝缠足之风,便是从这般‘文人鼓吹’、‘人人效仿’开始,渐渐蔓延开来的!
更过分的,是朱熹!此人号称‘理学大家’,满口‘存天理、灭人欲’,可他主政漳州时,竟直接下了政令,强制推广缠足!他说‘女子缠足,可收其心,使其不妄动、不逾矩’,还规定漳州境内,凡女子七八岁者,皆需缠足,不缠足者,便说其‘家风不正’,不准婚嫁!
本朝多少百姓,哪怕家境不算富裕,也迫于政令,只能找粗布缠女儿的脚,再凑钱买双窄尖弓鞋,听着孩子夜里哭着喊‘脚痛’,却敢怒不敢言——他这哪里是‘存天理’,分明是用‘礼教’害人!
诸位想想,七八岁的孩子,脚骨刚要生长,正是脆嫩的时候,硬生生用布条缠裹,再塞进窄尖的弓鞋里,把脚趾挤蜷、把足背压弯,日夜不能松绑,那种痛,是筋骨拉扯的痛,是磨得皮肉发疼的痛,夜里连觉都睡不安稳!多少女孩因为这样,脚形早早变形,走路比天足慢了许多,再也不能像幼时那样在田埂上跑、在河边玩;多少女子缠足后,出门只能靠人搀扶,或是慢慢挪着走,渐渐没了见识,没了主见,只能困在闺房里,成了只能依附男子的人——这还不算害吗?
而这一切的根源,全在儒教的扭曲!儒教本来说‘仁者爱人’,可这些儒者,却把‘礼教’变成了捆人的绳子!他们为了维护‘男尊女卑’,为了让女子顺从,便编造出‘缠足美’‘缠足能收心’的谎言,用诗文鼓吹,用政令强制,把好好的自然之美,变成了‘合礼之美’,把好好的女子,变成了‘顺从的附属’!
他们说缠足是‘合礼’,可真正的礼教,该护人,不是害人;他们说缠足是‘美’,可把自然生长的脚刻意收束,把鲜活的孩子逼得痛哭,这算哪门子的美?不过是借儒教的名头,把‘恶’包装成‘善’,把‘枷锁’包装成‘规矩’罢了!
我今日在众人面前赤足,不是为了哗众取宠,也不是为了违背所谓的‘礼教’,只是想让诸位看看——没缠过的天足,能有多美;没被束缚的女子,能有多坦荡!也想让诸位明白,本朝这渐起的缠足之风,从来都不是什么‘雅事’‘美事’,便是眼下这轻度缠裹,也是该及早止住的陋习,是儒教扭曲礼教生出的祸端!
女子也是人,不是男子的附属,更不是礼教的牺牲品。她们该有一双能自由行走的脚,能去田间劳作,能去街头看风景,能在抗蒙时帮着传递消息、照顾伤员,不该被一双刻意收束的脚、一双窄尖的弓鞋,困在闺房里一辈子!”
这番话落地,厅内静得能听见江风扫过窗棂的声响。青衫学子垂着头,手里的折扇捏得发白——他想起去年母亲要给七岁的妹妹缠足,还特意去市集买了双红布弓鞋,鞋头尖得像个小锥子,妹妹穿了一次便哭着不肯再穿,母亲却硬把妹妹的脚裹进布条里,再塞进弓鞋,如今听黄蓉说起程颐禁缠足的家规,才知连理学先辈都反对的事,自己竟还默许了,心里更添几分愧疚。
老乡绅更是红了眼,猛地拍了下案几:“老夫活了这么大,竟不知程颐先生还禁过缠足!原来连正经儒者都懂这是害人的事,偏有人打着‘理学’的旗号推波助澜!老夫的孙女,上个月刚被她娘缠了脚,还买了双窄尖弓鞋,孩子天天哭着说‘脚挤得痛’,老夫明日便让孙女把脚解开,把那弓鞋烧了,再把程先生的家规说给乡里人听,往后谁再劝着缠脚,我便带他来找黄军师理论!”
吕文德这才敛了先前的憨态,身子坐直,抬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刀,语气沉了几分,满是制置使的威严:“诸位都听清楚了!本制置使今日在这醉江楼把话放这儿——往后利州境内,不管是州府下辖各县,还是乡镇村落,凡有强迫女子缠足、售卖窄尖弓鞋诱导缠足者,一经查实,轻则杖责示众,重则革去功名、吊销商户执照!乡绅、里正若敢纵容包庇,一并追责,绝不姑息!黄军师说的在理,眼下正是抗蒙保宋的要紧时候,女子能劳作、能传信,也是守土的力量,怎容这陋习折损百姓元气?往后此事,便由本府牵头,各州县城门处贴出告示,再派亲兵下乡巡查,务必把这缠足之风给我刹住!”
“吕大人这话,我可不敢全接。”黄蓉闻言,眉头轻轻一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认同,目光直直看向吕文德,“怎么?利州的女儿是女儿,能不遭缠足之苦,你川蜀制置使辖区余下的州府——像绵州、汉州、夔州那些地方的女儿,就不是你吕大人治下的百姓了?就该忍着骨痛缠脚、困在闺房里?
眼下抗蒙,守的是整个川蜀的疆土,护的是整个川蜀的百姓,不是只守一个利州。若只管利州,不管其他州府,那些地方的百姓见利州女子能自由行走、帮着守土,自家女儿却要遭罪,心里怎会服?再说,陋习若只在利州止住,别处仍在蔓延,往后难免有人把女儿送到利州来避缠足,反倒乱了秩序。
吕大人既掌川蜀制置使的权,便该有掌全域的担当,不如把话放得更实些——整个川蜀辖区内,凡强迫女子缠足者,一体追责;各州府统一贴告示、派巡查,甚至把程颐先生禁缠足的家规附在告示后,让百姓知其理、明其害,这才是真的护全川蜀的女儿,才配得上你制置使的职分,不是吗?”
吕文德愣了愣,随即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黄军师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只盯着利州,忘了整个川蜀!好!那本制置使今日重新立令——自今日起,整个川蜀制置使辖区内,各州、府、县、乡,一律禁止强迫女子缠足,禁止商户售卖窄尖弓鞋诱导缠足!各州府即刻拟写告示,附上程颐先生的家规,贴于城门、市集显眼处;各府派亲兵与地方官一同下乡巡查,凡查实违禁者,按先前说的规矩追责,乡绅、里正包庇者,同罪!绝不让川蜀境内,再有无辜女儿受缠足之苦!”
黄蓉这才点头,弯腰拿起地上的绢袜,缓缓穿上,动作从容:“这才是守土护民该有的样子。本朝缠足之风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趁现在全川蜀一体禁绝,便能少些女子遭罪。这陋习的打破,和我们论史辨真、抗蒙守土一样,都要‘不偏私、不局限’,辨清真义、扛起担当,才算真的为百姓做事。不知诸位,认同我与吕大人这番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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