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练,淌过凉亭的飞檐翘角,落在温婉素白的裙裾上,晕开一层淡淡的银辉。
她僵立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垂落的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勉强压下了那股突如其来的慌乱。
眼前的沈策,比十三载记忆中高大了许多,肩背挺得笔直,一如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可眉眼间沉淀的风霜,眼底藏不住的沧桑,又清晰地提醒着她,时光早已在两人之间划下了漫长的鸿沟。
“婉妹……”
沈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又沙哑了几分,他停下脚步,距离温婉约莫三尺之遥,不敢再贸然上前。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未散的震惊,更能捕捉到那震惊之下,悄然翻涌的委屈与疏离。
心头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滞涩。
温婉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欣喜,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悸动,只有一片冷寂,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让那份翻涌的情绪泄露半分,可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沈将军?”
一声疏离的“沈将军”,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穿了沈策的心脏。
他猛地一怔,眼中满是错愕,嘴唇动了动,想要唤她熟悉的名字,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从未想过,两人重逢,她会用这样生疏的称呼对他。
温婉看着他错愕的模样,心中的委屈与酸楚愈发浓烈,可脸上却愈发冰冷,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
“不知沈将军今日到访,又是为了什么?是北境战事平息,闲来无事,便想起了我这个被你弃之如敝履的人?”
“弃之如敝履”五个字,字字诛心,沈策听得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
“婉妹,不是这样的,当年我绝非故意抛弃你,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
温婉猛地转过身,终于直视着他,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却依旧透着一股倔强。
“沈策,你告诉我,什么苦衷能让你写下那样绝情的信?什么苦衷能让你十三年来杳无音讯,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我?”
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眼神里满是倔强与不甘,像是一只被刺痛的小兽,拼尽全力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当年你走之前,在桃林里对我许诺,说平定北境便回来求娶我,此生定不负我。我信了,我日日等,月月盼,盼着你平安归来,盼着你兑现承诺。可我等来的,不是你的捷报,不是你的归期,而是一封字字冰冷的绝笔信!”
说到这里,温婉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她的衣襟。
“信里说你在北境遇了良人,说你早已忘了我,说你从未想过要娶我,让我莫要再等,另寻良缘。沈策,你知道我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吗?我不信,我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不是你写的,是旁人伪造的,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始终没有等到你的消息,没有等到你的解释,我才不得不信,你是真的变了心,是真的把我抛弃了!”
她的哭声带着无尽的委屈与绝望,像是一把钝刀,在沈策的心上反复切割,让他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要上前抱住她,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可手伸到一半,却又硬生生停住了。
他知道,此刻的温婉,心中满是对他的怨恨,他的触碰,只会让她更加抗拒。
“婉妹,对不起,对不起……”
沈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中也泛起了红,他看着温婉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的愧疚与自责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我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等待。可当年的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未变过心,从未忘记过你,更从未想过要抛弃你!”
温婉抽泣着,眼神却依旧带着几分倔强的抗拒,她别过头,不愿再看他。
“你不必解释,我已经不想听了。十三年了,沈策,十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也足以让我放下很多执念。如今你回来了,又想起了我,可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傻傻等你归来的温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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