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风拂过街道，卷起大衣的衣角。
齐岁等了许久没得到回应，抬眼看向秦念，却对上一双含着促狭笑意的眼睛。一枚金币在青年修长的手指间跳跃，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里克先生，”秦念将金币弹向空中，在它落下时稳稳接住，戏谑道，“你现在不叫我大人了？”
“啊，不是，是……”拙劣的伪装者立马慌乱了起来。齐岁的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秦念的眼睛。
这拙劣的伪装确实不能全怪他。这位一看就很危险的肃清者必定是警惕之人，可这一路上，却毫无保留地给他分享情报，还时不时引导他思考，就像是把他完全当成了可以信任的同伴。
被这样对待，让齐岁总是忘记了现在正处于伪装状态。
他急忙岔开话题：“两天！在我的感知里，猎杀机关的人两天前才到洛安城，可你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齐岁的声音突然消失，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原以为洛安城是被某种特殊的结界封锁，普通人可以自由出入，而非凡者被困在其中，却没有想到这竟然连时间都能扭曲。
这远非恶神使者能做到的范畴，如今洛安城的形势刻不容缓！
“自由进出的普通人毫无察觉，是因为认知被篡改了。”秦念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齐岁耳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神明降临的征兆。
齐岁呼吸变得沉重。十六年前那场猎神行动的惨状浮现在眼前，那个时候他还小，没有机会上战场。但他看见了撕裂的天空，如同石油一般的黑液从苍穹中淌下，灼烧着土地，将所有的生灵化为不死的怪物。
太阳变为了黑色，世界笼罩在昏黄之下。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非凡者，在恶神面前，也渺小的宛如尘土。无法直视，无法言说，无法反抗，那是末日的景象。
塞西莉亚借助纯净的力量，和那么多强大的非凡者燃烧生命，才勉强将这只还未完全降临的恶神封印回虚空。
就算是到了今日，那个代号为“死亡”的恶神带来的影响也没有消退。世界的南方化为生灵禁区，“死亡”的信徒和使者遍布大地。
那是用整个世界最精锐的非凡者堆砌而成的胜利，亦是一场悲惨的胜利。而如今，仅仅是十几年之后，又一个恶神马上要降临。
比起上一次的声势浩大，这个与时间相关的恶神却没有带来任何的预警，就连处于风波中心的洛安城，此时此刻还是一片祥和。
而他，齐岁，作为猎杀机关的首领，此刻竟然无能为力。若不是秦念的到来，他甚至毫无察觉。
齐岁的心中涌起愤怒，但这愤怒无处宣泄，这不过是千疮百孔世界的悲哀。
“两位英俊的小伙子，要买苹果吗？”
苍老的声音突然插入，将齐岁冰冷深沉的思绪拉回人间，他猛地回神循声看去，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正冲他们微笑，眼睛中盛着清晨的阳光。
齐岁条件反射地扬起笑容：“谢谢，不用……”
“好啊！”没等他拒绝的话说出口，秦念已经蹲在了摊位前，拿起一个红润的苹果，“阿姨的苹果真漂亮，买一些吧，我正好能送给朋友。”
老妇人顿时笑开了花，布满老茧的手利落地撑开纸袋：“都是今早到的新鲜货，甜得很哩！”
齐岁只好跟着蹲下，熟稔地帮老人装袋。纸袋递来时沉甸甸的，散发着清甜的果香，他抱着这袋苹果，许久无言。
沉重的命运压在他的身上，但空有忧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看向身旁还是一副轻松模样的秦念，心中有了一种笃定的感觉。
他一定有什么办法！
或许秦念早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否则也不会在这里告诉他这些。齐岁搞不清楚这人的态度，忍不住试探道：“秦念大人在洛安城有朋友？”
秦念忽然伸出手，从他怀中的纸袋中拿出一颗苹果。鲜红的果皮在阳光下宛如凝固的血液，他的声音轻快得反常：“罪恶的果实，不正适合送给欲望的化身吗？难得来洛安城的纯净教会，总该给主教带点礼物。”
他指尖一转，苹果稳稳落回袋中，“至于你非常在意，却又装作不在意的问题，你都没有问出口，我怎么可能好心地告诉你呢，里克先生？”
齐岁确实很想要知道，为什么秦念要告诉他这些情报，秦念有什么解决办法。
但这个恶劣的人只是笑了笑，对这些话语只字不提，就好像面对的人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纯净教会教徒一般。
齐岁认命般跟在秦念身旁，往教会走去。
任何果实，当表皮出现霉斑时，果肉早已腐烂殆尽。这座看似祥和的城池终于暴露出它不同寻常的一角，可同时，它也病入膏肓。
阳光穿过石柱在地面上投下的影子缓缓移动，光芒从清晨的明亮渐渐染上正午的金黄。克莱门特主教在书桌前来回踱步，他第十二次询问执事：“还没到？”
得到的依然是摇头。
当钟楼的指针划过下午一点，那位姗姗来迟的肃清者终于出现在教堂长廊。身旁跟着的教徒抱着一纸袋的苹果，阳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
“克莱门特主教。”秦念进屋后，将盖着王室火漆的调令拍在对方掌心，力道不重，但让克莱门特觉得有些烫手。青年含笑的眼眸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仿佛要透过他光鲜的表象看清楚他灵魂的浑浊恶臭。
秦念不带恶意地询问道：“我在城里转了半天，连一点污染的影子都没看见，看来公爵和您把恶神使者处理的很干净，既然如此，齐岁是怎么失踪的？”
克莱门特准备好的话术堵在了口中，说不出一个字。他讨厌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没有寒暄，没有试探，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咽喉。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蜷缩，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阁下有所不知，在公爵和齐首领的努力下……”
“原来是这样的啊，我也听说了，现在的洛安城一片和平。”秦念才不管这位主教想要干什么，又说了什么，自顾自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拒绝任何交互。
他抖开一张地图，没有询问克莱门特的意见就直接铺在桌面上，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似乎这里没有我什么事情了，那我就专注寻找齐岁的下落吧。哎呀！我看着几个地方有点可疑，不如一会我过去看看。”
说着，三个墨圈精准地落在召唤仪式的节点上，克莱门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家伙才来了半天，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有犹豫地圈出关键所在，这架势这哪里是找齐岁啊？这明明是打着找齐岁的幌子，破坏他们的仪式。
秦念像是突然间想起了怎么和人交流，笑眯眯地看向克莱门特，学会了礼貌：“寻找齐首领的事情就不麻烦主教了，我就一个人去这些地方看看。不过我还是不太熟悉这里的环境，里克，就麻烦你带路了。”
齐岁将果袋重重放在桌上，震得银烛台微微摇晃：“随时为您效劳，秦念大人。”
“不……”克莱门特刚张开嘴，秦念已经转身走到门口，他的背影被七彩光斑切割成碎片，意有所指道：“代我向公爵致歉，今晚我会回来。”
两人匆匆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一离开，克莱门特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他对着话筒压低声音三言两语说清楚了情况，接着问道：“罗德，那三个节点……”
听筒里传来轻轻的嗤笑声：“让他查，不过区区人类而已，永远也逃不出时间的禁锢，我会派人去试试他的实力。不过，你确定他今晚会来教会？”
“千真万确。”
“很好。”通话到此戛然而止。
午后阳光给寒冷的城市带来了暖意，可纯真纯善之神的雕像蒙上了阴霾，祂早就没有注视过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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