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潮汐缓缓回落，如同退却的海水，留下了一片更加沉寂、更加“干燥”的滩涂。主控屏幕上，那个数字最终定格在0.88%，比上一次的谷底略微高出0.03%。微不足道，却像在无边的黑暗里，又坚定地续上了半口稀薄的气。
“回落幅度比上次小了点，周期也稳定在22小时左右。”林枫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但眼底有一丝微光，“生态系统……好像真的在慢慢适应这种‘潮汐呼吸’。”
“适应个屁！这叫苟延残喘！”耿炎骂骂咧咧地检查着一条刚刚修复的能量管线，动作却小心翼翼，“妈的，这点能量，老子放个屁都比它劲大！γ要是再来一波，咱们直接就可以躺平等死了！”
话虽难听，却是事实。0.88%的能量，连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监测和外围传感器都捉襟见肘，更别说防御和恢复了。农场就像个深度昏迷的病人，仅靠着体外循环机维持着最基础的心跳。
赤红炎没理会耿炎的抱怨，他的目光落在西北区和b-7区的监测画面上。那些暗金植物依旧蔫头耷脑，但根系深处那微弱的荧光并未熄灭，反而在每一次潮汐回落后的“枯水期”，显得更加凝练，仿佛在拼命锁住最后一点能量精华。
“老陈，分析一下回落期的能量沉淀情况。”
老陈调出数据图谱：“很奇怪……虽然总体能量下降，但核心区域的能量‘密度’似乎在缓慢增加。有点像……海绵在挤掉水分，留下更实质的东西？但这种转化效率太低了，而且不可控。”
“燊哥和苏小姐呢？”赤红炎更关心这个。
“燊小子体内的能量沉淀更明显了，胸口痂壳的搏动几乎微不可查，但每一次搏动，反馈出的能量都更精纯一丝。苏丫头……她好像进入了一种更深层的‘节能模式’，脑波活动降到极低，但对外界能量流动的感知似乎更敏锐了，像台待机的超敏感雷达。”
两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适应并利用着这恶劣到极致的环境。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物理巡逻的队员传来讯息，语气带着紧张：“雷头！农场东南角，炎江对面，发现不明人员活动！不是γ的人，看打扮……像是附近村落的农民？”
农民？
所有人都是一愣。农场被γ搞得跟瘟疫区一样，周边村落早就避之不及了，怎么还会有农民主动靠近？
雷震立刻调集还能动的无人机镜头聚焦过去。
画面里，三个皮肤黝黑、穿着粗布衣服、脸上带着怯懦和好奇神情的农民，正站在炎江对岸，指着农场这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他们手里还拿着锄头和麻袋，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他们想干什么？”林枫疑惑。
很快，对方用行动给出了答案。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农民，从麻袋里掏出几个用荷叶包着的东西，又指了指农场这边，然后用力将东西抛了过来！
东西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农场边界隔离网的外面。
“是什么？”赤红炎皱眉。
雷震操控无人机降低高度仔细查看。荷叶散开，里面是几个烤得焦黄的红薯和几张面饼，还冒着丝丝热气。
紧接着，另一个农民也扔过来一小袋东西，看起来像是自家种的蔬菜种子。
然后，三人对着农场方向，笨拙地、恭敬地鞠了几个躬，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这才转身快步离开，消失在荒野中。
主控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这是给咱们……送吃的？”耿炎眨巴着眼，有点懵，“还有种子？啥意思？觉得咱们快饿死了？”
“不像。”老陈摇摇头，若有所思，“看他们的神态，更像是……上供？或者……祈求？”
“祈求？”林枫更不解了，“祈求什么？咱们现在这鬼样子，还能保佑他们风调雨顺不成？”
赤红炎却猛地想到了什么：“林枫，回溯一下过去几天的监控，重点看炎江上游和下游沿岸，还有附近村落的情况！”
林枫立刻操作。很快，几段之前被忽略的画面被调取出来。
画面显示，自从那个菱形柱体被农场“吞噬”后，炎江上游原本被严重污染的水域，水质竟然开始以缓慢的速度变好！虽然远未达到清澈，但那种令人不安的幽绿色和放射性读数确实在下降。
而下游沿岸，那些原本因为污染而枯萎的植被，竟然也冒出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绿芽！虽然只是最耐碱耐污染的野草，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生命迹象！
“是咱们‘吞’掉γ那个炸弹时，顺带净化了一部分流域？”林枫惊讶道，“虽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而且主要得益于爆炸后能量中和以及后续的沉降……但对他们来说……”
对挣扎在废土边缘、一点点环境改善都足以影响生死的农民来说，这无疑是“神迹”！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能量爆炸和生态净化，他们只看到——燊燊农场这边“闹”出天大动静后，困扰他们许久的、连庄稼都种不活的“毒水”，好像……变好了一点点？
于是，最朴素的想法产生了：是农场里的“存在”，驱散了污染，带来了生机。他们用自己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来表达敬畏和祈求，希望这种“好”能持续下去。
弄明白缘由后，主控室里一时沉默下来。
心情复杂。
他们自身难保，在γ的阴影下苦苦挣扎，却无意中，成了别人眼中带来希望的“神明”。
这感觉，荒谬又沉重。
“东西怎么处理？”雷震问。那几个红薯和面饼，还有那袋种子，就孤零零地躺在隔离网外。
赤红炎看着屏幕里那份简陋却真挚的“贡品”，沉默了几秒。
“拿进来吧。”他缓缓道，“食物检查无误后，分给值守的人。种子……交给老陈，看看能不能在b-7区边缘找块地方种下去。”
“啊？还真要啊？”耿炎愣住。
“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赤红炎目光扫过屏幕上那0.88%的能量读数，又看向窗外死寂却仍在挣扎的土地，“这是‘缘’。”
“在这片废土上，任何一点善意和联系，都可能在未来，成为救命的稻草。”
“更何况……”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们需要让他们相信，他们的‘祈求’，是有效的。”
哪怕这需要一场精心的表演。
需要让这片土地，尽快看起来更像那么回事。
需要让那微弱的“潮汐”，尽快壮大起来。
γ在黑暗中窥伺。
而他们，也需要光。
哪怕这光，最初只是来自几个烤红薯和一袋种子所代表的、最卑微的希望。
赤红炎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主屏幕。
“能量潮汐下一次峰值，预计什么时候？”
“18小时后。”林枫回答。
“好。”赤红炎点头，“做好准备。”
“下一次‘涨潮’，我们必须让它……涨得更高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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