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踩着疗养院门口的碎瓷砖往里走时,鞋底沾了片发黄的药棉。这地方荒了快二十年,朱红色的大门裂着道缝,门楣上“安康疗养院”的铜字掉了一半,只剩“安康”俩字歪歪扭扭地挂着,绿锈爬得像蜘蛛网。空气里飘着来苏水味、霉味和远处松树林的腥气,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滞涩感——明明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现在却像口封了多年的棺材,闷得人胸口发堵。
他来这鬼地方,是五天前在废品站的旧书堆里翻到本病历。封面是牛皮的,磨得发亮,上面印着个褪色的红十字,角落用蓝墨水描了个符号——像支注射针管,针尖缠着条蛇,蛇嘴里叼着个“熵”字。这标记他瞅着眼熟,上个月在一个被查封的地下诊所见过,当时线人老陈说这代表“被污染的医疗用品”,熵组织总喜欢把见不得光的勾当藏在看似干净的地方,这荒疗养院显然就是新目标。
病历本里夹着张处方,字迹潦草得像爬动的虫子:“302床,林淑琴,每日三次‘特殊药剂’,家属勿访。”日期是十年前,处方末尾的签名被墨水涂了,隐约能看出个“李”字。最古怪的是最后一页,贴着张翻拍的x光片,骨头缝里用红笔圈了个小点,旁边写着:“异变第7天,转移至东配楼。”
“安康疗养院”以前是私立的,专收精神病人,后来据说出了场“意外”,病人集体失踪,医生护士连夜跑路,从此就荒了。刘子洋托人查过,林淑琴是当年的病人,档案显示“出院”,但家属说从没接过人,像是凭空蒸发了。
他往院子里走,水泥路裂得能塞进半只脚,缝里的杂草比人高,风吹过时“沙沙”响,像有人在草丛里磨牙。左手边的门诊楼玻璃全碎了,窗框上挂着半截白色窗帘,被风吹得像面招魂幡。楼前的花坛里,几株野菊开得正旺,黄灿灿的,在这破败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扎眼。
“后生,你闯这儿干啥?”个拾破烂的老汉背着蛇皮袋从住院楼后面钻出来,袋口露出个生锈的听诊器,“这地方邪性得很,前阵子有帮穿白大褂的来转悠,说要‘整理旧档案’,结果夜里总听见东配楼有哭声,跟猫叫似的,渗人得慌。”
“大爷,问个事,”刘子洋把病历本往怀里塞了塞,“您认识个叫林淑琴的病人不?十年前在这儿住过。”
老汉往东配楼的方向努了努嘴——那楼是独立的小平房,离主楼百十米,门窗都被木板钉死了,板缝里塞着些黄纸,看着像烧给死人的那种。“认识,咋不认识?那女的是老师,听说受了刺激才来的,总抱着本语文书念叨‘课文’。前儿个我还在东配楼墙根捡到支针管,上面的刻度跟普通的不一样,粗得能给牛打针。”
刘子洋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这套路——熵组织的手法换汤不换药,总能把最脏的勾当藏在最没人注意的角落。他谢了老汉,继续往东配楼走,离着还有五十米,就看见木板钉死的窗户上有个洞,洞里塞着团棉花,像是刚被人捅开的。
东配楼的门也被钉死了,但门板朽得厉害,他用胳膊肘撞了两下就开了道缝,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往里瞅了瞅,屋里堆着些铁架床,床栏上还绑着褪色的皮带,显然是约束病人用的,其中一张床的枕头下露出个蓝色发卡,塑料的,上面镶着朵小雏菊,看着像年轻姑娘用的。
“有人吗?”刘子洋喊了一声,声音在空屋里撞来撞去,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没人应。他钻进门缝,脚刚落地就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个铁盘,里面扔着几支针管,针头上的血渍发黑,像干涸的酱油。盘边压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药剂反应过快,第3组已失控,转移至地下实验室。”字迹和病历本上的处方一模一样,末尾画了个箭头,指向墙角的地板。
墙角的地板果然有块松动的,他蹲下来抠了抠,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飘出股更浓的药味。刚想探头,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像有人推开了朽坏的木椅。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扫到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铁架床后面,手里拎着个金属箱,白大褂的袖口沾着暗红的污渍,看着像血。
“这地方不欢迎外人。”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手术刀在刮骨头,“把你手里的病历本留下,滚出去。”
“你是熵组织的?”刘子洋把病历本揣进兜里,手摸向后腰的折叠刀——这刀是他特意磨的,刃口快得能削苹果皮,“林淑琴在哪?”
男人笑了,露出颗金牙:“你说那个疯女人?早成‘实验品’了。识相的就把东西留下,不然让你跟她作伴。”
刘子洋往洞口退了退,脚下的木板“咯吱”响了一声。“你们在搞啥?药物实验?”
“算你聪明,”金牙男往金属箱里瞥了瞥,“这药能让人‘听话’,比捆着省事多了。可惜副作用大了点,总得找地方处理‘废品’。”他挥了挥手里的箱,“这箱子里就是最新配方,今天正好缺个活人试药。”
旁边突然窜出两个穿黑夹克的,手里都拿着电棍,“滋滋”地冒着蓝火花。刘子洋没等他们动手,抓起地上的铁盘就往金牙男脸上扔,盘里的针管撒了一地,有支正好扎在他胳膊上,疼得他嗷嗷叫。
“抓住他!”金牙男捂着胳膊喊。
刘子洋往洞口钻,黑夹克的电棍擦着头皮扫过去,打在铁架床上,“啪”地爆出串火星。洞口比想象中宽,能容一个人蹲着走,里面的台阶是水泥的,沾着层滑腻的东西,像没擦净的药膏。
往下走了大概十几米,台阶到头了,眼前豁然开朗——是个地下实验室,摆着十几张铁床,床上躺着些人形的东西,盖着白布,看不清是死是活。墙上的铁架上挂着试管,里面的液体五颜六色,有的冒着泡,有的沉在底下像淤泥。
“这就是……处理废品的地方?”刘子洋的手电光扫过张铁床,白布被风吹开个角,露出只枯瘦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别乱动!”个穿白大褂的老太太突然从实验台后面站出来,手里举着个针管,里面的液体是墨绿色的,“这地方的药沾着就烂!”
刘子洋往旁边躲了躲:“您是这儿的医生?”
“以前是,”老太太的手抖得厉害,针管里的液体晃出不少,“他们抓我来配药,说不配就把我也变成‘废品’。林淑琴是我最后一个病人,她没疯,是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才被灌了药……”
话没说完,头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金牙男带着黑夹克追下来了,电棍在台阶上拖得“刺啦”响。“老东西,你敢跟外人告密!”
“你带着这个走!”老太太往他手里塞了支录音笔,“里面有他们的对话,能证明他们在搞非法实验!从实验室后面的暗道走,能通到后山!”
刘子洋没犹豫,抓起录音笔就往后跑,老太太突然把试管架往金牙男那边推,五颜六色的液体泼了一地,冒出刺鼻的白烟。“快跑!这烟有毒!”
他钻进暗道,里面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和身后的怒骂声。暗道是土挖的,两边的泥土时不时往下掉,砸在脖子里凉飕飕的。爬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前面出现光亮,他拼尽全力钻出去,发现自己在片松树林里,远处的疗养院像个黑疙瘩趴在山坳里。
瘫在地上喘了半天才缓过劲,摸出录音笔按了播放键——里面果然是金牙男他们的对话,说要把“听话药”卖给地下赌场,还说林淑琴的家人在追查,得“处理干净”。
“林淑琴……”刘子洋想起那张x光片,心里揪得慌。他知道这事儿还没完,熵组织的药要是流出去,不知道要坑害多少人。
休息够了,他往山下走,想找个地方报警。路过个护林站,屋里亮着灯,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正趴在桌上写日志,看见他,抬头笑了:“迷路了?这林子晚上可不安全。”
“我想借个电话,”刘子洋往护林站里瞅了瞅,“报个警,荒疗养院有非法实验。”
年轻人的笔顿了顿,往他身后看了看:“你是从安康疗养院跑出来的?刚才有辆白色面包车在山下转悠,问有没有见过个穿黑夹克的后生。”
刘子洋心里一沉——金牙男他们追出来了。“大哥,您知道疗养院的地下实验室吗?他们在里面害人。”
年轻人突然站起来,从床底下摸出把猎枪:“知道,我叔以前是那儿的护工,十年前就是发现他们的秘密被害死的。我在这儿守了五年,就等抓他们现行。”他往山下指,“我带你去个地方,能抄近路回疗养院,咱们去救那个老太太。”
两人往山上走,年轻人熟门熟路地带着他钻进条隐蔽的山沟,沟底的小溪通向疗养院的后墙。走到离后墙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金牙男的声音格外刺耳:“把老东西拖去配药!要是天亮前配不出稳定的配方,就让她当‘废品’!”
刘子洋和年轻人躲在岩石后面,看见老太太被两个黑夹克架着往主楼走,头发乱得像草,白大褂上沾着不少污渍。“不能等警察了,”年轻人把猎枪上了膛,“再等她就没命了。”
两人摸进疗养院,年轻人用猎枪托砸晕了门口的守卫,刘子洋则往地下实验室跑,想找到更多证据。实验室里的白烟散得差不多了,铁床上的白布被掀开,露出底下的骷髅——原来那些“废品”早就成了白骨。墙角的保险柜没锁,他打开一看,里面堆满了病历,都是近十年失踪的人,最后诊断结果全是“精神失常,自行离院”。
“找到没?”年轻人喘着气跑进来,身后跟着老太太,“警察快到了,金牙男他们往西配楼跑了!”
刘子洋把病历往包里塞:“够了,这些都是证据。”
三人往疗养院外跑,刚到门口就看见警车的灯光,张警官带着警察冲了进来,看见他们,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吧?接到报警说这儿有非法实验……”
“在地下实验室,”刘子洋往主楼的方向指,“还有这些病历,都是被他们害的人。”
老太太拉着张警官的手,眼泪掉了下来:“他们把好好的人变成药罐子,还说这是‘净化’,丧天良啊……”
警察很快控制了局面,在西配楼的地下室里抓到了金牙男和黑夹克,搜出了大量“听话药”和实验记录。技术人员说这药含有强效镇静剂和致幻成分,长期使用会让人变成植物人。“多亏你们及时发现,”张警官拍了拍刘子洋的肩膀,“这熵组织真是越来越猖獗了,连疗养院都敢拿来当实验室。”
刘子洋笑了笑,没说话。他往东配楼的方向看了看,月光透过木板缝照进去,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林淑琴当年念叨的课文里的字。他知道这只是熵组织的一个据点,他们肯定还有别的阴谋,但他不怕——就像这荒疗养院的野草,哪怕被踩、被烧,只要根还在,总能钻出来。
离开疗养院时,天快亮了,松树林里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凉飕飕的。年轻人说要留在护林站,继续盯着疗养院的动静,生怕熵组织的余党回来。“你放心,只要我在这儿,他们就别想再害人。”
坐最早一班公交回城的路上,刘子洋摸出那支录音笔,外壳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他想起实验室里的白骨,想起老太太颤抖的手,突然觉得熵组织就像那些试管里的液体,看着五颜六色,实则全是毒药,但只要有人敢碰、敢砸,总有被清理干净的一天。
车窗外的田野里,农民已经开始干活了,拖拉机的“突突”声混着鸡鸣,透着股踏实的生气。刘子洋看着这景象,突然觉得,不管熵组织耍什么花样,只要日子还在照常过,只要还有人愿意站出来,他们就永远赢不了。
这追查的路还长,但他的脚步不会停,就像这荒疗养院的来苏水味,哪怕散了二十年,只要有人记得它该有的干净,就总有被冲刷掉污渍的一天。而他,就是那个拿着拖把的人,一点一点,把被熵组织弄脏的世界,擦回原来的模样。
到市区时,天已经大亮了。刘子洋在路边买了碗豆浆,边喝边往警局走——他得把病历和录音笔交给张警官,顺便问问林淑琴的家人有没有消息。路过家药店,门口的广告牌上写着“拒绝非法药品”,他站着看了会儿,突然觉得这字写得真对,比任何口号都实在。
进警局时,张警官正在整理从疗养院搜出的证据,看见他,笑着说:“林淑琴的家人找到了,他们说要谢谢你,要是没你,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真相。”
刘子洋心里松了口气,往证据袋里看了看,里面有支和老汉捡到的一样的粗针管,管壁上的刻度歪歪扭扭的,像个没长好的疤。他知道,这针管会像之前的电缆牌、病历本一样,成为新的线索,指引他找到熵组织的下一个窝点。
下一次,他们会藏在哪?是另一个荒疗养院,还是某个看似正规的医院?不管是啥,他都准备好了——裤兜里的折叠刀硌着大腿,提醒他随时可能遇上的麻烦,也提醒他,有些事总得有人扛着,哪怕扛得肩膀发酸。
走出警局,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刘子洋往公交站走,心里盘算着下一站该去查查那个地下赌场——既然熵组织想把药卖给他们,那儿说不定藏着更多秘密。路还长,但走一步就离真相近一步,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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