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河的密计尚在暗中铺开,曾国藩驻节于江西建昌府,正以惊人的冷静与效率,重新梳理着湘军的脉络,将巴河所谋,一步步化为切实的进军步骤。
他体内的蟒魂,在“敬胜怠,义胜欲”的约束与“知其雄,守其雌”的引导下,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蛰伏状态,冰冷而内敛,不再轻易躁动,只在他运筹帷幄、决断杀伐时,传递来丝丝缕缕增强其意志与洞察的寒流。
然而,这一夜,建昌行辕万籁俱寂,曾国藩于灯下批阅文书至深夜,正欲歇息,一股毫无征兆的、强烈至极的悸动,猛地从他血脉深处炸开!
不是蟒魂主动的异动,而是仿佛被某种来自极遥远之地的、强大而怨毒的波动,狠狠撞击了一下!
“唔!”
曾国藩闷哼一声,手中的朱笔“啪嗒”落在案上,溅开一团刺目的猩红。
他猛地按住心口,只觉一股阴寒刺骨、充满了无尽愤怒、不甘、诅咒与疯狂意味的精神洪流,如同跨越了千山万水,无视了时空阻隔,蛮横地穿透而来!
这波动是如此熟悉!
依稀带着当年湖口之战时,石达开那引动星象、斩断连接的煌煌正大之下的冰冷锋锐,却又截然不同!
这股力量,更加污秽,更加混乱,充满了血与火的怨怼,以及……一种非人的、执念不散的邪异!
是天京方向!
他霍然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行辕的屋顶,投向了东北那无尽的黑夜。
体内蟒魂被这外来的怨念波动彻底惊醒,不再是之前的温顺蛰伏,而是昂首嘶鸣,散发出冰冷而警惕的敌意,与那遥远的怨念隐隐形成对抗之势。
几乎与此同时,建昌城内豢养的狗只,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吠叫,声音凄厉,充满了恐惧。
更远处的山林中,传来夜枭一声紧似一声、如同鬼哭的啼鸣。
连行辕内巡夜的亲兵,都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呼吸。
“来人!”曾国藩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与蟒魂的躁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康福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脸上也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大人,您也感觉到了?”
“天京……出事了。”曾国藩语气肯定,那双古井般的眼眸中,幽光剧烈闪烁,“去查!动用一切渠道,我要知道,天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日,各种混乱、矛盾却又指向同一核心的消息,通过不同渠道,如同破碎的镜片,陆续传递到建昌。
消息一:天京内讧!
北王韦昌辉、燕王秦日纲,奉天王洪秀全密诏(或称矫诏),于深夜突袭东王府!
东王杨秀清及其部属、亲眷数千人,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东王府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消息二:大屠杀并未停止!
韦昌辉以搜捕“东党余孽”为名,在天京城内持续发动清洗,无数曾与杨秀清有过关联的将士、官员甚至普通百姓,被牵连处死,天京沦为修罗场!
消息三(最为诡异):就在这血腥屠杀之后不久,天京城开始流传恐怖的传闻——东王杨秀清,阴魂不散!
他那被砍下的头颅,夜间双目会流下血泪!
更有甚者,开始不断有人,尤其是参与过屠杀的兵将,突然癫狂,口吐白沫,双目翻白,声音变得与杨秀清生前一模一样,厉声控诉韦昌辉、秦日纲,甚至隐隐指向天王洪秀全,声音凄厉,怨毒冲天:“尔等背信弃义,残害同胞,不得好死!我必夜夜啼血,索命不休!”
这便是所谓的“东王显灵”!
起初,韦昌辉等人只当是失败者的诅咒或部下恐惧产生的幻觉,下令弹压,斩杀“妖言惑众”者。
然而,这类事件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发作之人身份各异,时间地点毫无规律,那惟妙惟肖的“杨秀清”附体之声,成了笼罩在天京城上空最浓重的恐怖阴云。
连韦昌辉本人,据说也在夜间时常惊醒,疑神疑鬼。
行辕书房内,曾国藩听着康福汇总来的这些消息,面色沉静,唯有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明白了。
那夜感知到的强大怨念波动,源头正在于此!
杨秀清,这位曾凭借“天父下凡”掌控太平天国权柄,其力量本就透着诡异的“天王”,在遭受如此酷烈、如此背信弃义的屠杀后,其临死前凝聚的滔天怨气与不甘,混合着他生前那本就非比寻常的精神力量(或许还有那滋生的“魔物”气息),竟真的形成了某种不散的怨念集合体!
这怨念无形无质,却强大而邪异,能够干扰生灵心智,甚至“附体”显化,进行诅咒与报复!
这已非简单的冤魂索命,更像是一种弥漫性的、精神层面的瘟疫,一种由极端负面情绪与异种能量结合产生的恐怖存在!
“洪秀全、韦昌辉……他们这是在玩火自焚。”曾国藩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讥诮。
屠刀或许能斩断肉身,却斩不断这由背叛与屠杀亲手孕育出的恐怖孽果。
他体内的蟒魂,对那遥远的怨念波动依旧保持着警惕与排斥,但同时也传递来一种……吞噬的渴望。那怨念,对于蟒魂而言,似乎是一种混乱却“大补”的资粮。
曾国藩立刻以强大的意志压制了蟒魂的这份躁动。
那东西,沾之不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东北。
天京城,那座太平天国的“小天堂”,如今恐怕已成人间炼狱,鬼影幢幢。
杨秀清的“显灵”,是太平天国内部矛盾的总爆发,是其由盛转衰的致命转折点。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天赐的良机。
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那盘踞在天京上空的怨念,其强大与邪异,远超常人想象。
这已不再是单纯的人间争霸,更夹杂了难以言说的超自然恐怖。
“传令下去,”他头也不回地对康福道,“密切关注天京动向,尤其是那‘显灵’之事。另外,我军各部,加紧准备,时机……快到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平天国内部在那怨念侵蚀下分崩离析的未来。
而在他心底深处,一个念头悄然浮现:若日后面对这等怨念聚合之物,他体内这已然初步驯服的蟒魂,又当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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