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虚软无力的手指，用指尖极轻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女儿温热柔嫩的脸颊，一种近乎眩晕的幸福感与不可思议笼罩了她。
一直强忍着情绪守在床边的隋安儿，直到此刻，看到女儿平安，看到外孙女健康，那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下来。
她快步上前，用手中干净的帕子，擦拭着秦玥额际、鬓角、脖颈间的汗水。
看着女儿苍白如纸却带着满足与平静的脸庞，喉咙哽咽得厉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反复的带着哭腔的低喃：
“好孩子……娘的玥儿是好孩子……辛苦了……真是辛苦了……”
秦玥望着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自己眼眶也湿润了，但她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声音细微却清晰地说道：
“娘，你看……这是我的女儿……您的孙女……”
门外，刘昌自那声啼哭穿透门板传入耳中的刹那，就像被解除了定身咒。
所有的焦虑、等待都化作了汹涌的行动力，他猛地就要往房门口冲。
可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秦阳仿佛一头被激发了所有潜能的护犊老牛，凭借着一种本能般的冲动，抢先一步牢牢堵在了门口。
他踮着脚，伸长脖子，恨不得把眼睛变成透视的，穿透那扇门。
王稳婆听着门外那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急切动静，了然地笑了笑，知道再不让他们看一眼，这两位怕是能把这门给拆了。
她小心地抱着襁褓，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刚好能让外面的人看清孩子的小脸。
秦阳挤在最前面，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目光贪婪地落在那襁褓中露出的一点点红润皮肤和乌黑头发上。
只看了一眼，那积蓄了许久的担忧，瞬间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哽咽着，声音颤抖，却也带着肯定：
“像！像！和她娘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刘昌急了，一屁股拱开老丈人，迫不及待地凑上前，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
只见女儿小小的，浑身还红彤彤的，皮肤皱巴巴，眼睛肿成一条缝紧紧闭着，实在看不出哪里和清丽秀雅的秦玥“一模一样”了。
反而和秦熙家知夏刚出生时很像，都像只没长开的小猴子。
他有些狐疑地瞥了一眼激动得不能自已的老丈人，心里暗暗嘀咕：
这“一模一样”是从何说起？他可说不出这样违背眼前事实的话。
王稳婆见两人都瞧过了，脸上笑纹更深，温声道：
“母女平安，别担心。”
说完，便又将这珍贵的小娃娃抱回了里间，隔绝了外面两个男人过于炽热的目光。
丫鬟仆妇们手脚麻利，动作放得极轻，迅速将产房收拾整洁，开窗通风，驱散血腥气。
秦玥喝了汤药，一股暖流从胃部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随后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最后看了一眼身旁襁褓中安然入睡的女儿，手指无意识地勾着襁褓的一角，带着满足与安宁，沉入了梦乡。
秦玥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在房间里投下长长的光影。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身下不再剧痛，只有一种绵软的疲惫，仿佛之前那场生死考验真的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直到她微微转过头，看见隋安儿正站在床边，耐心地指导着刘昌如何正确怀抱那个小小的襁褓。
刘昌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手臂僵硬得像两根棍子，小心翼翼地托着女儿。
那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模样，比他第一次独立谈成一笔大生意时还要紧张数倍。
他一转头，看见秦玥睁开了眼睛，正望着他们，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亮，赶紧抱着女儿，用那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挪到床边。
献宝似的将女儿的小脸凑近秦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玥儿你醒了！快看，咱闺女！爹和娘都说，她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说完，他做贼似的飞快瞟了隋安儿一眼，然后凑到秦玥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悄悄补充道：
“可我怎么看都觉得……还是更像小猴子一些……”
秦玥被他这副模样和耳边的悄悄话逗得噗嗤一笑，这一笑不小心牵动了身下的伤口，让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但脸上的笑意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苍白的脸颊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刘昌见妻子笑了，自己也跟着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低下头，又看了看怀里依旧睡得香甜对外界浑然不觉的女儿，语气变得无比柔软，带着满满的宠溺，低声道：
“不过没关系，就算真是只小猴子，也是全天下最招人疼的小猴子，爹最喜欢你了。”
隋安儿站在一旁，看着小两口这温馨的互动，见女儿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还能说笑，心里那块大石总算彻底落了地。
她知道他们这新晋的父母需要独处的空间，便含着笑，悄悄退出了房间，还细心地为他们掩好了门。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孩子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秦玥靠在摞起的柔软枕头上，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她抬头，看着依旧抱着女儿姿势却比刚才自然了一点的刘昌，轻声问道：
“名字想好了吗？总不能真让她叫秦狗蛋吧？”
刘昌一听这个，立刻来了精神，抱着女儿轻轻晃了晃，乐颠颠地说：
“想好了，早就想好了。叫悠然，秦悠然。”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儿恬静的睡颜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声音也放缓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不求她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只希望她能有份从容不迫的心态。”
“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能保持内心的宁静与豁达，闲适自在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最好不用去历经波折，只愿她一生顺遂，悠然自得。”
秦玥在口中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悠然……秦悠然……”
她念了几遍，越念越觉得唇齿生香，意蕴深远。
在这世事无常、前路未必永远平坦的世间，父母对孩子最朴素也最真挚的祝福，或许就是这份“悠然”的心境与能力了。
她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暖而满足的笑容，肯定道：
“好，这个名字极好。不求闻达，但求心安。就叫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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