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用“你情我愿”、“玩不起就别玩”之类的话来反驳或自辩,只是默默地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将后背留给了安禾和小环。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带着那种游戏人间的优越感,而是沉下心来反思自己那自诩为“风流不下流”的行为背后,那看似潇洒的转身之间。
究竟无意中搅动了多少池春水,又在那一颗颗为她悸动过的心上,留下了多少难以愈合的伤痕。
阿扎木的话,像一面清晰的镜子,让她看到了自己不曾在意,或者说刻意忽略的另一面。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仅仅是震惊,更掺杂了沉重和自省。
最后还是安禾,似乎受不了这过于压抑的气氛,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用轻快的语调打破了寂静。
她站起身,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那套在巴扎上买的女孩衣裙,小心翼翼地捧到秦瑶床边。
“瑶瑶,别想那些了,你看这个!”
安禾将裙子展开,绚烂的色彩和闪耀的宝石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流光溢彩。
“好看吧?我一眼就相中了!你说,我家那个磨人精穿上这个,会不会好看得像个楼兰公主?”
秦瑶闻言,缓缓转过身来。
她没有立刻去看那裙子,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安禾脸上。
她看到安禾在展示裙子时,眼中闪烁的不仅是炫耀,更有思念。
“你想她了?”秦瑶轻声问。
安禾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点了点头,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裙子上那些冰凉光滑的宝石,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鼻音:
“嗯,是想了。虽然在家的时候,总嫌她嗓门大,哭起来没完没了,能把人吵得头疼。可是离家这么久,走了这么远,夜深人静的时候,确实是想她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但我也知道我自己这德行,在家待不了几天安稳日子,肯定又要骨头痒,惦记着出来走走看看。这心啊,就是定不下来。”
秦瑶看着安禾那副矛盾又真实的样子,看着她眼中对女儿的思念与对自己本性的认知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心中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坐直了身体,目光扫过安禾,又看了看一旁安静听着的小环,说道:
“既然想家了,那就不继续往前走了。乌兹和大苑咱们就不去了。”
安禾和小环都愣了一下,看向她。
秦瑶继续说道:“我们在楼兰,货物出手顺利,这一趟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最初的预期。没必要再冒着风险,耗费时间往更西边走了。”
她顿了顿,看着安禾,一字一句地说:“咱们,回家吧。”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回家。
这个词汇此刻听起来,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诱惑力。
想象着石城熟悉的街道,隋记酒楼喧闹的烟火气,仁心堂淡淡的药香,家人关切的脸庞……
安禾几乎没有犹豫,立刻重重地点头:“好!回家!”
小环也露出了充满期待的笑容,用力地点着头:“嗯!回家!”
翌日清晨,楼兰客栈的院子里秦瑶将马帮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了一起。
秦瑶站在众人面前,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一趟西域之行赚到的银钱,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远比我们预想的要多。”
“现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按照原计划,继续西行,前往乌兹、大苑,或许能赚到更多,但前路未知,风险也更大;二是就此打住,带着我们赚到的钱启程回家。”
她目光扫过一张张被风沙磨砺得粗糙却写满期盼的脸,缓缓问道:
“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家?”
几乎是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响起了此起彼伏迫不及待的声音:
“回家!当然是回家!”
“老大,钱赚够了就行啦!这西域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啊!”
出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赚钱,改善生活。
如今目标已完成,归乡之情便如同积蓄已久的泉水,瞬间喷涌而出,占据了所有人的心头。
没有人愿意再冒着未知的风险,去搏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安稳、团圆,此刻比任何财富都更具吸引力。
听着伙计们几乎一边倒的选择,秦瑶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她与身旁的安禾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随即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好!”她声音清亮,带着一贯的决断力。
“既然大家都想回家,那咱们就不往前走了!收拾行装,清点货物,三日后,启程,回石城!”
“回石城!”
人群中爆发出兴奋的欢呼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切的笑容和对归途的憧憬。
决定虽已做出,但秦瑶和安禾的商人本色并未改变。
既然决定返程,她们便想着要将利润最大化。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两人拿出了此次在楼兰赚取的大半银钱,再次投入到市场中。
她们精心挑选了一批在京城绝对能卖出天价的珍稀物品。
包括质地柔软厚实、光泽油亮的顶级沙狐皮、雪豹皮。
颜色纯正的西域宝石原石,如鸽血红宝石、天空蓝青金石。
以及浓郁独特在中原极为罕见的西域特有香料。
这些货物虽然沉重,但只要能够平安运抵京城并顺利出手,所获得的利润,将是一个普通庄户人家几辈子都难以赚到的数字。
对于秦瑶而言,回程的路却似乎有些过于快了。
她知道自己与阿扎木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理智上接受了那份克制的告别。
可当真真切切再次踏上敦煌的土地,意识到此地一别或许此生再难相见时,那份被强行压下的情绪,又在心底悄然翻涌起来。
在敦煌停留休整的这一晚,秦瑶躺在客栈的床铺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阿扎木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他理智而深情的话语,那个短暂却炙热的拥抱与亲吻,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
窗外,是敦煌与楼兰相似的星空。
她忽然一个翻身坐起,心中涌起一股冲动。
既然心有遗憾,为何不再争取一次?哪怕结果依旧,至少努力过。
她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出了客栈,凭着记忆,穿行在敦煌夜晚寂静的街巷中,径直来到了阿扎木居住的那座僻静小院外。
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屋内,正准备熄灯休息的阿扎木听到敲门声,有些诧异。
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披上外袍,走到门边,谨慎地打开一条门缝。
门外,月光如水,映照着一张他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脸庞。
阿扎木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他完全拉开了门。
秦瑶就站在门外,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暗夜里的星辰,直直地望进阿扎木琉璃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
“阿扎木,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认真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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