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格尔带领着特战队员们在尸山血海中翻找了近一个时辰。
他们把堡内堡外翻了个遍,每一具穿着明军战袄的遗体都仔细辨认过脸孔,
最终确认——没有周遇吉。
这个结果让疯狂搜寻的尤世功渐渐停了手。
他跪在血污的泥地里,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从癫狂的绝望慢慢转向一种更深的恐惧。
没有尸体,可能是最好的消息,但也可能是最坏的消息。
郝二牛半跪在他身侧,用力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嘴里不断地重复着:
“尤总长!您听见了吗?里面没有!没有周遇吉!他没死!他一定还活着!”
“尤总长”三个字像锤子敲在尤世功耳膜上。
他缓缓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紧紧盯住郝二牛,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步战车驾驶舱的门被暴力拉开。
钟擎俯身钻入车内,沉重的作战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闷响。
他一把抓起固定在控制台边的车载电台送话器,拇指按下发射键,对着送话器沉声道:
“这里是钟擎!呼叫柴沟堡至宁远堡沿线巡逻单位!
听到回答!重复,钟擎呼叫沿线巡逻单位!”
短暂的电流嘶声后,一个惊喜的声音出现在扬声器里:
“大当家?!是您吗大当家!
这里是第二侦察连,我是马长功!
您回来了?!我们在堡子梁东侧!您在哪?”
“长功!”
钟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语速极快,
“我现在在宁远堡!
我问你——周遇吉呢?周遇吉现在在哪?是生是死?!”
电台那头沉默了一瞬。
这短暂的寂静让车外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马长功更加清晰的声音传来,但他接下来的话传到钟擎耳里如同天籁:
“活着!大当家!周把总还活着!
他现在在额仁塔拉!刘郎中正给他治呢!”
“轰——”
像是一道惊雷劈在耳边,又像是一盆冰水浇在头顶。
尤世功浑身剧震,像只大虾从地上弹起来,
跌跌撞撞扑到车边,盯着那台发出声音的机器。
钟擎的手也握紧了送话器,继续询问道:
“说清楚!伤势如何?怎么救下来的?!”
电台那头的马长功继续汇报道:
“具体情况我不全清楚,是听转运的兄弟说的,
当时宁远堡被打穿了,周把总浑身浴血,被鞑子围在旗墩下,已经不行了。
是马黑虎队长带人最后时刻冲进来,硬把他抢出来的!
抬到额仁塔拉的时候,人都快没气了,血淌了一路……
刘郎中用了参汤吊命,金疮药跟不要钱似的糊,
听说连压箱底的‘保元丹’都喂了,自己也累脱了力,差点没挺住。”
他缓了一口气,从他的声音里都能感受到当时的凶险:
“万幸!真是万幸!
正好大召寺的伊呼图克图大师,一直在额仁塔拉等着您的回转。
大师二话不说,用了密宗的续命法门,拿金针封穴,
又诵经镇魂,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才把周把总最后一口气给吊住了!
后来尤世威总兵知道了,亲自骑快马回榆林,
把‘榆林神医’任服远老先生连夜请了过来。
任老先生看了之后说,箭伤虽重,但没中要害,失血过多加上力竭才是要命的。
伊呼图克图大师的密宗法门正好护住了心脉元气。
任老先生用了祖传的‘回阳九针’和独门金疮药,又开了方子。
今早传来的消息,人已经醒了,能进流食了,就是虚得很,得将养小半年。”
“呼——”
钟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那层冰封的寒意终于化开些许。
“没事就好……人还在就好……”
他低声重复了两遍,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车外那个几乎要瘫软下去的兄长听。
紧接着,他再次对准送话器,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果断:
“长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立刻带人,开步战车过来宁远堡与我会合。要快。”
“是!马上到!”
钟擎摘下耳机,推开舱门跳下车。
尤世功就站在车边,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脸上又是泪又是汗,
混着血污和尘土,狼狈不堪,可那双眼睛里,
却燃起了骇人灼亮的光芒,巴巴的盯着钟擎。
钟擎走上前拍了拍尤世功僵硬的手臂,安慰道:
“听到了?遇吉还活着,在额仁塔拉,刘郎中和任神医都在,已无性命之忧。”
尤世功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机械的点着头,转身就要往步战车上爬。
“尤大哥。”
钟擎叫住他,指向一台步战车,
“你带几个人,坐那台车,立刻回额仁塔拉。路上不许停。去亲眼看看他。”
尤世功重重点头,甚至来不及抹一把脸,
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向那台步战车,嘶哑着嗓子吼了几个亲卫的名字。
引擎瞬间轰鸣。
钟擎看着他上车,关门前补了一句:
“告诉家里人,我随后就到。你回去后先替我好好感谢一下那几位!”
步战车卷起烟尘,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目送车辆消失在土梁后,钟擎转过身,
面对着这片尸横遍野的战场,
以及被昂格尔他们整齐排列在空地上,那一百多具宁远堡守军的遗体。
夏日的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哀戚。
钟擎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缓缓摘下帽子。
他身后,熊廷弼、朱童蒙、满桂,以及所有特战队员,也无声地脱下了头盔或帽子。
“打扫战场。”
钟擎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上响起,不大,却沉重如铁,
“把咱们的弟兄……都好好埋了。立块碑。
至于鞑子……”
他看向远处那些被集中到一处的蒙古人尸体,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漠然。
“挖个坑,烧了。”
半个时辰后,宁远堡外的荒原上,多了一百余座新垒的土坟。
每一座坟前都立着一块削平一面的木桩,上面用刀刻了记号,以便日后周遇吉回来辨认。
吐得面无人色的云诚子道长和圆觉法师,此刻已勉强适应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腐臭。
两人强打精神,在坟前简单做了一场法事,超度亡魂。
西边的天空,晚霞如血,
将这片新坟累累的战场和远处残破的堡墙染成一片暗红。
风掠过旷野,卷起细微的尘土,仿佛无数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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