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驱散了夜的深沉，却驱不散弥漫在工厂上空的凝重。林默站在围墙上，任由带着硝烟味的凉风吹拂脸庞，试图将昨夜那场逼真得可怕的梦境从脑海中甩开。骸骨王座的冰冷孤寂，自我消散的虚无，以及那条灰色道路上隐约可见的、更加惨烈的牺牲……这些画面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能承受战斗，能直面强敌，甚至能接受自己可能死亡的结局。但梦境中那种整个世界随他一同堕入永恒死寂，或是他为了世界而彻底湮灭、连存在痕迹都被抹去的空虚感，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这不仅仅是死亡，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终极的“无”。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体内光暗平衡的能量核心似乎也感应到了他情绪的波动，旋转的速度微微加快。
苏冉安排好清晨的巡防和物资分配，走上围墙，来到他身边。她一眼就看出了林默的不对劲。他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来不及完全掩去的……恐惧？
这种情绪出现在林默身上，是极其罕见的。苏冉的心不由得揪紧了。
“做噩梦了？”她轻声问，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林默没有否认，也没有详细描述那光怪陆离的梦境，只是低声道：“梦到了一些……不好的结局。”
苏冉沉默了片刻。她想起系统最后的嘱托，想起李玥揭示的关于“末世源头”的可怕猜想。她看着林默紧蹙的眉头和紧绷的侧脸，一个被她刻意压抑了许久的恐惧，终于无法控制地浮上心头，冲口而出：
“你害怕的，是那个结局本身……”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是……害怕那个结局里，需要你做出的……牺牲？”
林默猛地转头看向她。
苏冉迎着他的目光，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但最深处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
“我害怕……”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哽咽，“我害怕你最终……会选择那条路。”
那条牺牲自我，拯救世界的路。
那条在维兰德的推演中，在星球意志的期盼中，甚至在林默自己的梦境里，都清晰存在的，“净化者”的道路。
“小默，”苏冉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指节发白，“我带你离开实验室，教你识字做人，不是为了让你在某一天，为了一个宏大的、虚无缥缈的‘世界’去牺牲自己！”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我很自私……我知道这个世界很重要，有很多无辜的人……但是，在我心里，你更重要！”
“我害怕失去你……比害怕世界毁灭，更害怕一千倍，一万倍！”
这是苏冉第一次如此直白、如此脆弱地袒露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她可以坚强地面对任何外敌，可以冷静地制定策略，可以无私地救助他人，但唯独在关乎林默生死的问题上，她无法保持理智和超然。
养育之恩，相伴之情，早已深入骨髓。林默不仅仅是她任务的“目标”，更是她在这残酷末世中，最重要的家人，是她所有的情感寄托。
林默怔怔地看着泪流满面的苏冉，心中剧震。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命运、自己可能的选择会对世界产生何种影响。却忽略了，他的选择，会对眼前这个人，造成何等毁灭性的打击。
他想起梦境中自己消散时，那无尽的虚无和空荡。如果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苏冉会怎样？她倾注了所有心血养育他、引导他，最终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一个所谓“更伟大的目标”而消失？
那对她而言，是何其残忍！
他体内的黑暗面似乎也感受到了苏冉那强烈的不安与悲伤，变得有些躁动，仿佛在愤怒于这种“牺牲”的选项。而光明面则与她的泪水共鸣，传递着温暖与安抚。
光暗能量在这一刻，因为同一种“守护”的意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协调。
林默伸出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擦去苏冉脸上的泪水。
“苏姐姐，”他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我不会走那条路。”
他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承诺：
“我不会为了任何东西牺牲自己。世界很重要，但你和工厂里的大家，同样重要。”
“如果要拯救世界，那就我们一起活下去，一起找到办法。”
如果找不到……”
他顿了顿，眼神冰冷而决绝。
“那就让这个世界，跟我们一起去死。”
这并非气话，而是他深思熟虑后，遵循本心做出的选择。
他的底线，从来不是世界的存亡，而是他在乎的人的安危。
苏冉的恐惧，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真实。
他不要做孤独的君王，也不要做悲壮的烈士。
他只要守护他的家人，他的家。
苏冉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听着他那近乎“大逆不道”却让她无比安心的承诺，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她用力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但这一次，是释然与喜悦的泪水。
“好……我们一起……无论如何，一起。”
晨曦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也洒落在下方那片他们誓死守护的土地上。
未来的道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明确了彼此最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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