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城那一战早已传遍街头巷尾。
十三万秦军面对五十万敌兵，硬是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宋军铁蹄。
那一役，尸横遍野，战火染红了天际。最终活着回来的，不过寥寥三千。
如今听闻这老人的儿子竟也在其中，众人皆心头一震。
能活着回来的机会，几乎为零。
一位老者，儿子在铁鹰军中服役，迟疑着开口：“听说……武安那边……”
他话未说完，便停住了。
老人却哈哈一笑，声音如秋风扫过枯叶：“我知道，我知道我儿可能回不来了。”
“可那又怎样？他和万千将士一道，守住了武安城，护住了大秦的门庭！”
“哪怕他倒下了，也是挺直了脊梁倒下的！我这把老骨头，只觉得骄傲！”
“那么多忠勇儿郎都把命留在了战场上，凭什么我家的儿子就不能？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我祖上三代从军，历经四朝，流的是秦人的血，扛的是大秦的旗！等这小子长大，我也要送他上战场，为太子效命；等他有了儿子，照样送去，为太子的后代征战！”
“一切，都是为了大秦。”
老人的声音虽已沙哑，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他的双眼闪着光，不是泪光，而是烈火般的坚定。
那是信仰在燃烧。
他一人立于此地，却似承载了整个大秦的魂魄。
千百年来，大秦从边陲小邦一步步崛起，靠的不只是刀剑与谋略，更是千千万万如他这般百姓的赤诚之心。
他们不问生死，只问忠奸。
他们不在乎荣耀归谁，只在乎山河是否无恙。
这就是老秦人的骨血。
这就是“赳赳老秦”的呐喊。
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有人低头，有人握拳，有人眼中泛起水光。
就在这时，那孩子忽然站直身子，小手叉腰，大声嚷道：“我以后也要当兵！我要做统帅全军的大将军！”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被拍了一下。
“瞎说什么！我们大秦只有一个大将军，那就是白起！”
老人佯怒瞪眼，孩子缩了缩脖子，嘟囔道：“那……那我就当个普通将军也行……”
众人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里没有讥讽，只有暖意。
正说着，远处传来金戈之声。
禁卫列队开路，一驾华贵王辇缓缓前行，身后文武随行，旌旗猎猎，仪仗庄严。
队伍浩浩荡荡，朝着咸阳城外驶去。
城外风雪未歇，街道上却早已挤满了人。
人们脚步匆匆，脸上满是笑意，目光齐刷刷望向宫门方向。
那些还在等候榜文公布的百姓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一见到那架金纹雕饰的王辇，立刻认了出来。
那是秦王嬴政的车驾！
平日深居简出的朝中重臣此刻竟全都步行随行，这般景象极为罕见。
一位老者心生疑惑，便拦住一个正快步前行的路人问道：“出了什么事？君王怎会亲自出城？”
嬴政极少现身于市井之中。
今日不仅亲临城门，还率领百官列队而出，怎不令人心头一震？
“老人家，您还不晓得？”那人满脸喜气，“太子扶苏得胜归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汇入人流，奔向城外。
“扶苏要回来了？”老者双眼骤亮，皱纹里都透着欢喜，连忙牵起身边小孙儿的手，跟着众人一同前行。
此前扶苏率军征伐宋国，大获全胜。
如今班师回朝，全城百姓纷纷放下手中活计，争先出城相迎。
尽管大地犹覆白雪，寒意刺骨，可人们心头滚烫，脚步不停。
嬴政带领文武百官与仪仗队一路行至三十里外，沿途皆是咸阳民众，人人面露笑容，翘首以盼英雄归来。
可渐渐地，有人察觉不对——立于王辇两侧的大臣们神情冷峻，连高坐其上的嬴政也面色沉重，毫无欢欣之意。
这让大家心里泛起了嘀咕：太子凯旋，本是大喜之事，为何君臣皆如临大丧？
不多时，远方雪野尽头出现一抹黑影。
风雪之中，一支军队踏雪而来，如墨色洪流划破苍茫天地。
他们步伐整齐，未有喧哗，却自带一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势。
待队伍渐近，众人才看清，每一名士兵额前皆系白布，胸前紧抱陶坛，肃穆如石像。
队伍最前方，一人白衣胜雪，头上同样缠着白巾——正是太子扶苏。
此情此景让围观百姓心头猛然一沉。头戴白巾，乃是举丧之礼。
究竟是谁离世，竟能让太子与整支大军为之服丧？
大军停驻，全体下马。
随后，四名将领缓步走出阵列——项羽、岳飞、陈庆之、司马靳，四人合力抬出一口漆黑灵柩。
嬴政迈下王辇，走到灵柩前，声音低沉而庄重：
“秦王政，恭迎武安君凯旋！”
言罢，深深俯身，长揖至地。
“武安君归来了——！”
群臣齐声高呼，俯身垂首，肃立两旁。
天地间唯有风卷雪片，簌簌作响。
街边百姓屏息凝神，有人惊愕地捂住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那缓缓前行的灵柩之中……
竟安卧着白起将军？
刹那间，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缘由。为何三军缟素，为何扶苏面容沉痛，为何嬴政面无表情、步履沉重。
因为那位曾令六国胆寒的大秦战神——
走了。
风雪中，寂静如死。
继而，哀意如潮水般涌上街头巷尾。
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冰雪泥泞之中，不顾寒冷与污浊，只为送他最后一程。
仪仗队伍奏起《秦风》，乐声苍茫壮烈，响彻长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嬴政与扶苏并肩前行，脚步坚定，背影如山。
身后，项羽等将士抬着灵柩缓步相随，其后是自武安城归来的三千残兵，人人带伤，铠甲斑驳。
这一战，大秦虽胜，却折损三十余万将士。
这首悲歌，不只是为一人而奏，更是为千万英魂而鸣。
恭迎忠骨归来，恭迎大秦之魂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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