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看着小安沉静的眼眸，知道这是关键的试探。他吸了口气，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想去勘察加。”
小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勘察加，俄罗斯远东的半岛，以火山、间歇泉、棕熊和与世隔绝的荒野闻名。
迷人，但也以气候极端、环境原始、旅行条件艰苦且存在真实危险着称。
“我查过资料，也联系过一些探险博主和向导，” 大声继续说，眼里有了些光，“不是常规旅游路线。我想去跟拍驯鹿牧民的迁徙，如果能申请到许可，还想跟着科研团队，在安全距离外记录一下棕熊在河流捕鱼的场景。”
他的语速忽然放慢了一些，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主题......可能就是‘边缘之地’，看看人在那种极端自然环境下，是怎么生活的，心里又在想什么。”
他描述的画面确实独特，充满了粗粝的生命力和哲学意味，如果能拍出来，会是非常有质感和深度的作品。但也正因为如此......
“不行，” 小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大声的思绪。没有提高声调，但语气里的坚决不容置疑。
“为什么？” 大声下意识追问，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急切，“怒那，我会做好万全准备，请最好的当地向导和安保团队，也会买齐保险......”
“不是准备的问题，大声，我理解你想挑战、想寻求突破的心情。”
小安摇了摇头，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但勘察加不一样。那里不是设备好、向导专业就能保证万无一失的地方。极端天气、野生动物、复杂地形、医疗救援的遥远......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导向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但更显语重心长：“你是一个艺人，不是一个职业探险家。你的价值和安全，不仅仅属于你自己，也属于团队，属于公司，属于无数爱你、等你回来的粉丝。我不能让你，用你的安全去赌一个节目的独特性和深度。这个风险，我们冒不起，也完全没有必要冒。”
她的反对如此直接而彻底，甚至没有留出讨论的余地。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连志龙那均匀的呼吸声都不再响起，只剩窗外轮胎碾过薄雪的声音。
大声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明白小安的考量，也清楚那些风险是客观存在的。
只是......心里那股想要挣脱熟悉环境、去真正做一回“自己”的渴望，被这样干脆地驳回，难免感到一阵失落和无力。
“我明白你的顾虑，怒那。” 他声音低了下去，“但是......”
“没有但是，” 小安截断了他的话，但这次，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引导的意味：
“如果你想做旅行综艺，不一定非要去地理上最危险的地方。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同样迷人、同样能触动人心的地方，不一定需要你用安全去交换。”
话音落下，车内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静。大声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深深地低着头。
他左手拇指的指甲，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抠着右手食指的侧缘，那是一个他紧张或陷入自我挣扎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昏黄的车灯下，能看到他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只有窗外车轮碾过积雪的簌簌声，连志龙那平缓的呼吸声都不再响起。
许久，久到小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才低低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像是卸下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小安。车厢内的光线勾勒出他微微泛红的眼角，和那双总是盛着笑意或憨厚的眼睛里，此刻清晰流淌出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渴望。
“怒那，”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白，“我不想再对着镜头，拼命地、绞尽脑汁地讲那些我自己不喜欢的梗了。我也不想再把自己包装成......一副永远阳光、永远能制造笑料的‘开心果’样子。”
他顿了顿，声音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目光却异常坚定，直直地看着小安：
“我不想再那样，为了一个‘笑果’，就拼尽全力地咧开嘴，去博取观众短暂的一笑。我不想再做那些......那些让我自己都觉得空洞、觉得在消耗自己的综艺了。”
“我不想再......娱乐自己了。”
每一个“不想”，都像是一块从他心口搬开的巨石。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洪水，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汹涌而出：
“我想去体会一下，人生里不一样的情感。不是剧本写的，不是摄像机对着的，是真实的，粗粝的，甚至是带着痛感的。”
“我想去感受一下，荒原上的风，到底有多冷，多锋利，是不是真的能把人吹得清醒。”
“我想去猎人小屋里，就着炉火，喝一杯最简单的白开水，然后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地......听雪花落下来的声音。”
“怒那......”
他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尾音颤抖着，近乎哀求：
“你帮帮我吧。求你......帮帮我。”
志龙猛的睁开了眼，而小安完全愣住了。
她设想过大声寻求转变的种种理由，或许是寻求突破，或许是个人兴趣，或许是想尝试新的领域......但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番剖白。
这番剖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她从未真正窥见的内里。
她知道从前大声面对舞台与镜头时内心一直有种恐慌，也知道他为了克服这些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以为，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适应，甚至喜欢上了这种用笑容和幽默来定义自己的方式。她以为，他乐在其中。
结果，她全想错了。
这些年，她竟从未真正知道，这个总是用最灿烂的笑容面对大家、用最笨拙的真诚温暖团队的人，内心究竟在渴望什么，又在承受着什么。
小安愣愣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此刻脸上毫不掩饰的痛苦与渴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难当。
震惊、心疼、愧疚、难以置信......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一时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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