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的繁华，远不是纸上舆图那几个简单的墨点所能勾勒。
林羽在城里，足足逛了三天。
她没有骑驴，而是将那头已经跟她混熟了的小青驴，寄养在了客栈宽敞的后院里，并且付了一笔足以让那客栈掌柜笑得合不拢嘴的寄养费，唯一的嘱咐，就是要用最好的草料和清水好生伺候着。
然后她便换上了一双最普通的布鞋，以一个普通游方道姑的身份，用双脚去丈量这座巨城的每一寸肌理。
她去过夫子庙。
那里书声琅琅，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墨香。无数穿着儒衫的学子，或是在茶楼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或是在书铺中埋首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也去过城东的武馆一条街。
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数十家武馆、镖局的旗幡，将整条街道的天空都遮蔽了起来。赤着上身的壮汉，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呼喝之声与兵刃碰撞之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刚猛的力与美。
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去看了城南最大的勾栏瓦舍。
在那里她看到了喷火的杂耍艺人，看到了唱着婉转小调的评弹先生，也看到了台上正上演着一出经典戏码，引得台下看客们阵阵叫好。
这座城市，就像一个巨大而又精彩的万花筒。
每一个角落，都展现着截然不同，却又同样鲜活的生命力。
但林羽不是在游玩。
她每到一处，都会仔细观察那里的风土人情，观察那里的商铺布局，观察那里的人流走向。
她在为自己未来的养老生活，进行最严谨的实地考察。
三天之后，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目标，最终锁定在了一条名为“甜水巷”的街道。
这条巷子，地理位置十分绝妙。
它不像主干道那般喧嚣到令人心烦，也不像那些纯粹的居民区小巷那般冷清。
巷子的东口，连接着江宁城最繁华的几条商业大街之一，人流如织，商机无限。
巷子的西口，则通往一片规模巨大的，寻常百姓居住的坊市，那里充满了最质朴，也最稳定的人间烟火。
进可接触繁华，退可融入市井。
对林羽这种既想有点事做，又不想太过忙碌的咸鱼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选之地。
打定了主意，林羽的行动力便展现了出来。
她直接走进了甜水巷口最大的一家牙行。
牙行里的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留着两撇鼠须，看起来颇为精明的男人。他一开始看到林羽这身朴素的道姑打扮，还有些爱答不理。
可当林羽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要求之后，他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贫道想在这甜水巷，寻一处前店后宅的院子，不知可有合适的？”
说着林羽从袖中，摸出了一小锭约莫五两的银子，不轻不重地放在了管事面前的桌案上。
鼠须管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年头买房的人多，但目标如此明确，而且看起来就不差钱的主顾可不多见。
“有！有！道长您可真是来着了！”
管事立刻换上了一副无比热情的笑脸，将那锭银子小心翼翼地收起，亲自给林羽端来一杯热茶。
“正好巷子中段，就有一户人家要出手！原主人是咱们江宁府衙里的一位举人老爷，前不久高升，要举家迁往京城，正急着把这宅子卖了换成盘缠呢！”
“哦？带贫道去看看。”
“好嘞！您这边请！”
管事在前面引路，七拐八绕，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挂着“售”字木牌的小院门前。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道长您看！”
眼前的格局，让林羽心中一动。
正对着巷子的，是一间不算太大，但足够敞亮的店面。里面还留着原主人用过的柜台和几排货架，都是上好的实木打造，收拾一下便能直接使用。
穿过店面，是一道小小的月亮门。
门后，别有洞天。
一个精致小巧的天井，将店铺与后方的宅院，完美地隔开。
天井里，铺着青石板，角落里摆着一方石桌，两个石凳。一口水井，井口还带着湿润的青苔。旁边，甚至还种着一棵半死不活，但依旧顽强地抽出几片新芽的桂花树。
宅院不大，一间正堂，一间卧房，外加一间小小的厨房，五脏俱全。
林羽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心中已是十分满意。
这里足够清静，足够私密，完全符合她对“家”的所有想象。
“这院子，开价多少？”林羽开门见山。
管事伸出了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说道：“原主人急着走，所以这价钱给得极实在。三百五十两，一文都不少。”
三百五十两白银。
对寻常百姓而言，是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巨款。
但对林羽而言……
区区几百两银钱根本就不是事。
更何况以这个地段，这个格局，这个价格，简直就是捡漏。
“可以。”林羽的回答，干脆利落。
“啊？”
鼠须管事愣住了。
这就……同意了？
连价都不还一下？
他本以为对方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道姑，就算有心想买，也得为了三五两银子，跟自己磨上好几天的嘴皮子。
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爽快！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这是碰上真正的“财神爷”了！
“成交。”林羽再次确认。
“好！好！道长爽快！”管事喜出望外，那张精明的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您先付五十两定金，小人这就去联系卖家，咱们下午就去官府，把地契给过了！”
林羽摇了摇头。
“不必那么麻烦。”
她从袖中直接摸出了厚厚一沓银票，又配上了一些散碎的银锭，不多不少，正好三百五十两，整整齐齐地，堆在了那张石桌之上。
“一次付清，今日之内，贫道要拿到地契。”
看着那在阳光下闪着诱人光芒的白银，鼠须管事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在这牙行干了二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豪爽的买家！
“没……没问题！道长您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办！保证今日日落之前，让您拿到这院子的钥匙和地契！”
管事的办事效率，在金钱的刺激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带着那个同样急于出手，满脸喜色的原主人，一起赶了回来。
双方在牙行的见证下，很快便签好了文书。
随即，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官府的户房。
立档，画押，缴税，盖印。
整个流程，出乎意料的顺畅。
当那份写着“户主玄云”，盖着江宁府尹朱红大印的崭新地契，交到林羽手中的时候。
夕阳的余晖，正透过官衙高高的窗棂，洒在那张薄薄的，却又重逾千斤的纸上。
林羽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上面还未干透的墨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又温暖的感觉，从心底深处，缓缓升起。
从这一刻起，她在这异界，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牙行管事和原主人，林羽拿着钥匙，独自一人，回到了那座已经属于她的小院。
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缓缓走了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走到那棵桂花树下的石凳旁坐下，开始认真地，盘算起了自己未来的生活。
前面的店铺，不能空着。
可以用来出售一些她亲手绘制的平安符，或者制作一些简单的镇宅铃。
再摆上一些香烛、纸钱，满足周围街坊的日常需求。
当然，最主要的业务，还是她的老本行。
测字，算命，看看风水，也接驱邪祈福以及红白法事。
这才是真正的，可持续发展的，咸鱼养老之道。
想到这里，林羽舒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发出一阵满足的轻响。
她抬起头，看着店门上方那块空空如也的旧招牌。
是时候，给自己的小店，起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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