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殿外围的戈壁依旧荒凉,星辰残骸在永恒不变的微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众人从那光怪陆离、濒临崩塌的梦境神国脱离,重返这真实而残酷的遗藏之地,恍若隔世。
沈孤寒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苏婉清放至身前平坦处。她双目紧闭,长睫如蝶翼般静伏,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唇角那抹未干的血迹,刺目惊心。气息微弱却平稳,净魂本源深处一点灵光虽黯淡却未灭,只是那眉心上不时闪烁的七彩光芒,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与不安。
“婉清……”沈孤寒低声唤道,指腹轻柔拭去她唇边血迹,动作是从未有过的细致小心。混沌星辉自他掌心源源不断渡入苏婉清体内,温和而坚韧,蕴含着涅盘后新生之力的滋养气息,试图修复她受损严重的净魂本源。然而那七彩光芒似有灵性,与净魂之力交织缠绕,却又隐约排斥外来的混沌星辉,令疗伤进程缓慢而艰难。
沐宁收剑归鞘,环顾四周确认暂无险情,快步走来。她俯身探查苏婉清状况,剑眉微蹙:“净魂本源透支过度,神魂亦有震荡。这七彩光芒……似是梦境神国法则碎片与她的净魂本源结合所生,福祸难料。”
叶轻眉蹲在另一边,紧握着苏婉清冰凉的手,眼圈又红了:“苏姐姐都是为了救兄长……”她抬头看向沈孤寒,“兄长,苏姐姐会没事的,对吧?”
“会。”沈孤寒回答得简短而笃定,目光未离苏婉清面容。他感受到体内本源印记与遗藏深处纯净火种的共鸣,此刻因苏婉清眉心七彩光芒的闪烁,那共鸣竟产生微妙波动,仿佛被牵引、被扰动。这异状让他心中警惕更甚。
姜垣老者以守陵秘法探查四周地脉气息,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脱离幻梦秘境动静不小,恐已惊动遗藏中某些存在。”他望向远处那崩解的“次级本源池”绝地方向,苍老面容凝重,“尤其那股怨毒意志……似乎更清晰了。”
话音刚落,众人皆感一阵心悸。并非实质的威压,而是源自神魂层面的、冰冷黏腻的恶意窥伺,如毒蛇吐信,自遗藏深处遥遥传来,锁定了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那是远比幻梦仙乡偏斜意志更加古老、更加怨毒、更加接近“幽蚀”本源的气息!
沈孤寒眼神一凛,混沌星辉领域无声展开,将众人笼罩。领域之力隔绝了大半恶意窥探,但那如芒在背的不适感并未完全消除。他明白,他们已被盯上,且对方绝非善类。
“需先寻一处相对安全之所,为婉清稳定伤势,再从长计议。”沈孤寒做出决断。他小心地将苏婉清重新背起,以混沌星辉化作柔韧的束带将她固定妥当,动作轻柔至极。
沐宁点头:“我来探路。”她剑心通明,对危机感知最为敏锐,当先而行。叶轻眉与姜垣一左一右护持两侧。沈孤寒背负苏婉清居中,混沌领域维持在最小范围以节省消耗,却将防护重心尽数置于身后之人。
一行人迅速离开这片留有战斗痕迹的区域,向着星穹殿外围一处较为隐蔽的星辰残骸裂隙地带移动。沿途所见,皆是万古前那场大战留下的疮痍,破碎的殿宇基座、断裂的巨大星轨、凝固如琉璃的岩浆、以及随处可见的、已失去灵性的枯骨与残兵。荒凉死寂中,唯有众人轻微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一处由数块巨大星辰金属残骸自然堆叠形成的半封闭裂隙。入口狭窄隐蔽,内里空间却颇为宽敞,且有天然形成的星辉石散发着稳定柔和的微光,照亮一方。姜垣以石符布下简易的隐匿与预警阵法于入口处,众人这才稍得喘息。
沈孤寒将苏婉清小心安置在一块较为平整的星辉石旁,让她靠坐石壁。他盘膝坐于她对侧,继续渡入混沌星辉,同时分出一缕神识,谨慎探向她眉心那点七彩光芒。
神识触及的刹那,沈孤寒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恍若风铃般的鸣响。七彩光芒微微涨缩,竟主动牵引他的神识,一幅幅破碎而模糊的画面片段涌入他脑海——
那是苏婉清在梦境神国最后时刻,以净魂心莲硬撼神国反噬时,净魂本源与崩解的梦境法则激烈碰撞的刹那景象!无数关于“织梦”、“幻化”、“情感映射”、“记忆编织”的法则碎片,在净魂之力的净化与守护意志的加持下,未被彻底摧毁,反而以一种玄妙的方式,与她的部分净魂本源结合,形成了这枚奇特的“法则种子”!
这枚种子蕴含了梦境神国最核心、也最纯净的“织梦”法则真意(非偏斜后的沉沦之梦,而是最初织梦大祭司云渺音所执掌的、用以保存文明火种的“守护之梦”),但因形成过程仓促且受冲击,极不稳定,且与苏婉清自身的净魂本源尚未完全融合。若放任不管,它可能逐渐侵蚀她的神魂,也可能自行溃散,连带伤及她的本源根基。
而若要彻底稳定并融合这枚“法则种子”,需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持续的、温和且高层次的本源力量滋养;二是施术者对“梦境”、“幻象”类法则有一定理解或特殊亲和;三是受术者需在心神清醒状态下,主动引导融合过程。
沈孤寒收回神识,眼中闪过思索。混沌星辉可满足第一条,他的混沌道基本身包容万象,对各类法则皆有涉猎潜力,加上亲历幻梦神国崩解,对梦境法则不算陌生,第二条亦可勉强满足。唯独第三条……苏婉清昏迷不醒,如何主动引导?
“或许……我可尝试以混沌星辉为桥,引动她潜意识深处的净魂灵性,配合这‘法则种子’自身的特性,模拟出一个温和的‘梦境引导场’。”沈孤寒心中推演,“但此举需极为精细的控制,且不能有丝毫外扰。”
他将自己的发现与打算告知沐宁等人。沐宁沉吟道:“此举可行,但风险不小。若引导不当,恐引动种子暴走,或令她沉入更深层梦境难以唤醒。你可有把握?”
“七成。”沈孤寒坦然道,“眼下别无更好选择。这枚种子若不尽快处理,对她有害无益。”
叶轻眉虽听得半懂不懂,但相信兄长决断,用力点头:“兄长定能成功!”
姜垣老者抚须道:“老夫可在外围布下‘镇魂安神’阵法,虽效果有限,但多少能提供一些助益。沐姑娘可护法警戒。”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行动。姜垣取出数枚古朴石符,按照特定方位布置于苏婉清周围,以自身灵力激发,形成一圈淡金色的光晕,散发安定心神的气息。沐宁持剑立于裂隙入口内侧,剑意含而不发,警惕外界。叶轻眉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沈孤寒闭目凝神,调整自身状态。心灯意志明亮照耀,混沌道基平稳运转,涅盘后的新生之力在体内流淌。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眸中混沌星辉深邃而宁静。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一点极其凝练、光华内蕴的混沌星辉,轻轻点向苏婉清眉心那七彩光芒所在。动作缓慢而稳定,未有丝毫颤抖。
指尖触及眉心的刹那,七彩光芒大盛!一股柔韧而奇异的吸力传来,主动吸纳沈孤寒渡入的混沌星辉。沈孤寒顺势而为,将星辉化为涓涓细流,温和注入,同时以自身神识为引,携带着对梦境法则的理解与在神国中经历的种种感悟,缓缓探入苏婉清的识海边界。
苏婉清的识海因本源受损而显得黯淡,但深处那点净魂灵光依旧纯净无瑕。沈孤寒的神识小心翼翼地靠近,如同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他以混沌星辉包裹神识,散发出友好、守护的意念波动,轻轻触动那点灵光。
灵光微微一颤,似有回应。沈孤寒把握时机,将部分关于“织梦法则种子”的信息,以及自己打算构建“梦境引导场”的意图,通过神识链接传递过去。
净魂灵光闪烁数次,传递回模糊但清晰的信任与接纳之意。苏婉清即便在昏迷中,潜意识深处依旧对他毫无保留地信任。
沈孤寒心头微暖,不再犹豫。他操控着渡入的混沌星辉,结合自身对梦境法则的感悟,以那枚“法则种子”为核心,开始小心翼翼地编织一个极其微小、但结构精妙的“梦境引导场”。
这个过程异常耗费心神。他需时刻维持混沌星辉的稳定输出,需精准控制每一缕神识的走向,需将那些抽象的法则感悟转化为具体的引导结构,更需时刻感应苏婉清识海的变化,随时调整。
时间悄然流逝。裂隙内唯有星辉石恒定散发的微光,以及阵法运转的轻微嗡鸣。沐宁持剑静立如雕塑,叶轻眉屏息凝神,姜垣老者闭目维持阵法。
沈孤寒额角逐渐渗出细密汗珠,但他神色依旧专注平静,指尖稳稳点于苏婉清眉心。那七彩光芒在他混沌星辉的持续滋养与引导下,光芒渐趋稳定,不再闪烁不定,而是以一种规律的节奏明灭,如同呼吸。光芒扩散开来,化作一层极淡的七彩光晕,笼罩苏婉清周身,让她苍白的面容也染上几分梦幻色彩。
引导场逐渐成型。那是一个以净魂灵光为基、以混沌星辉为架、以织梦法则碎片为经纬的微型领域。领域之内,时间流速似被微妙调节,意识活动被轻柔引导。沈孤寒“看”到,苏婉清那点净魂灵光,开始主动与“法则种子”接触、交融。纯净的净魂之力如同最细腻的丝线,缠绕上那些七彩的法则碎片,梳理、整合、吸纳……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急不得。沈孤寒保持着恒定的输出与引导,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他仿佛也沉浸入某种玄妙状态,自身对梦境法则、对混沌包容之道的理解,在这细致入微的引导过程中,竟也有了新的感悟。混沌,可吞噬毁灭,亦可滋养创生;可破灭虚妄,亦可构筑真实。这枚源于偏斜神国崩解、却被净魂之力净化的“法则种子”,正是一种“破而后立”、“由虚返真”的奇妙体现。
不知过了多久,苏婉清眉心的七彩光芒骤然内敛,尽数收入眉心深处。那层笼罩她的七彩光晕也缓缓消散。她长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眸初睁时,尚有一丝茫然与梦境残留的朦胧,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澈。只是那清澈之中,似乎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更加深邃灵动的光彩。她第一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沈孤寒,看到他专注的神情、额角的汗珠、以及依旧点在自己眉心的手指。
“孤寒……”她轻声唤道,声音微哑却柔和。
沈孤寒闻声,指尖星辉收敛,收回手指,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随即被欣慰取代。“感觉如何?”
苏婉清微微闭目感应自身,片刻后睁开,眸中泛起惊奇之色:“净魂本源虽未完全恢复,但稳固了许多。而且……我好像,多了一些关于‘梦境’、‘幻象’的理解与感应能力。”她试着心念微动,指尖竟有一缕极淡的、如梦似幻的七彩流光一闪而逝。
“那枚‘法则种子’已与你本源初步融合,日后需慢慢温养消化。此番算是因祸得福。”沈孤寒解释道,随即认真看着她,“只是,日后莫再如此莽撞。你的安危,同样重要。”
苏婉清听出他话中深藏的关切与后怕,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轻轻点头:“嗯。但若重来一次,我仍会如此。”目光温柔而坚定。
沈孤寒心中悸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先调息恢复。”
沐宁见苏婉清醒转且无事,心中大石落地,走了过来:“醒来便好。你二人皆需调息。此地虽暂时安全,但那股怨毒意志的窥伺未减反增,我等需尽快决定下一步行止。”
姜垣撤去阵法,面色凝重道:“老夫以地脉之术隐约感应,那股意志源头,似乎正在向星穹殿更深处,也就是遗藏核心区域移动。其轨迹……似是朝着‘星枢殿’方向而去。”
“星枢殿?”沈孤寒目光一凝。根据姜垣之前提供的遗藏地图信息,星枢殿乃星穹殿建筑群的核心主殿之一,亦是当年云梦古国掌控星辰大阵、举行重大仪典之所,地位关键。若那怨毒意志的目标是星枢殿,其所图定然不小。
“星枢殿内,可能藏有古国遗留的重宝、核心传承,或是……封印着某些可怕存在。”沐宁分析道,“无论如何,不能让那股意志得逞。且我等欲寻彻底离开遗藏之法,或探寻古国最终之秘,星枢殿亦是必经之路。”
苏婉清虽虚弱,却支撑着坐直身体,语气坚定:“我无大碍,可随行。”
沈孤寒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知她心性外柔内刚,遂不再劝阻。他感应自身状态,混沌道基稳固,心灯明亮,虽经连番激战与为苏婉清疗伤消耗颇大,但涅盘后的恢复力惊人,已无大碍。
“既如此,休整三个时辰,待婉清恢复些许,便出发前往星枢殿。”沈孤寒做出决定,眸光锐利如星,“无论那怨毒意志是何来历,有何图谋,皆需一探。此行,亦是我等‘炼心’之路的延续。”
幻梦秘境考验心性欲望,而这真实遗藏中的步步杀机、重重谜团、以及那份越来越近的恐怖威胁,何尝不是对道心、对意志、对情感的另一种淬炼?
众人各自调息。沈孤寒闭目运功,混沌星辉在体内周天流转,滋养着方才的消耗。苏婉清静坐一旁,净魂之力缓缓恢复,眉心偶尔有七彩微光隐现,她正在初步熟悉那新得的“织梦”感应。沐宁擦拭着流云剑,剑心澄澈,映照前路。叶轻眉抚摸着传承玉佩,感受着血脉中传来的、对星枢殿方向的隐约呼唤。姜垣老者则整理着守陵一脉关于星枢殿的残缺记载,试图拼凑出更多线索。
裂隙外,遗藏之地亘古的荒凉与死寂中,那股怨毒意志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却非消失,而是向着星穹殿深处、那巍峨古老的星枢殿方向汇聚、蓄势。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遗藏核心区域悄然酝酿。
三个时辰后,众人相继睁开双眼,精芒内蕴,状态调整至最佳。
沈孤寒起身,看向裂隙之外深邃的遗迹通道,沉声道:“出发,前往星枢殿。”
秘境炼心,前路未止。遗藏最深处的秘密与危机,正等待着这群不屈的古国传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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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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