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话音落下的瞬间,七十二道剑光已封死所有退路。
那些地煞剑卫的尸骸悬浮虚空,手中石钉化作森然剑气,每一道都锁定凌尘周身要害。剑阵未动,杀意已凝成实质,在废墟中卷起刺骨寒风。
楚清漪想上前,却被苏澜拉住。蓝衣女子轻轻摇头,眼神凝重——这是凌尘必须独自面对的考验。
鸡爷缩在墨渊肩头,用翅膀捂住鸟喙,生怕自己一开口又掉毛。但绿豆眼里的紧张藏不住,死死盯着星痕手中那柄断剑。
墨渊倒是很兴奋,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开始记录:上古剑阁守井人,尸身保存完好度九成七,能量波动圣主境巅峰,但存在严重道伤,真实战力约圣主中期。七十二地煞剑阵完整度八成三,存在三处能量节点滞涩。
他一边写一边嘀咕,完全没注意星痕的目光已扫过来。
第一剑。
星痕没有多余动作,只是抬起断剑,朝着凌尘轻轻一刺。
这一刺极慢,慢到连虚空中的尘埃都清晰可见。断剑所过之处,空间泛起涟漪,涟漪中浮现出无数画面碎片——
有星辰崩碎,有剑阁燃烧,有修士在黑色潮水中挣扎,有背叛者将剑刺入同袍后背。
每一片画面,都裹挟着滔天恨意与悲凉。
这不是剑招。
这是剑意凝成的记忆洪流。
凌尘右眼幽暗道痕疯狂旋转,玄冥真水在经脉中奔涌,化作冰霜屏障护住神魂。但那些画面依旧穿透防御,直接冲击意识深处。
他看到三百年前的暗星之井。
井口喷涌出黑色洪流,七十二地煞剑卫结阵死守。他们身后,剑阁弟子正紧急撤离妇孺。一位白发老妪抱着婴儿跃上星舟,回头望向剑阵,眼中含泪却决绝。
然后,画面突变。
剑阵后方,一道星辰道袍身影悄然出现。他手中握着一枚星核碎片,碎片刺入剑阵核心。
阵破。
黑色洪流淹没剑卫。
那道身影转身离去,袖口星图在火光中清晰可见——玄星宗宗主,星陨。
凌尘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这些记忆蕴含的负面情绪太过庞大,若非他经历过轮回眼试炼,此刻神魂早已崩溃。
但他没有退。
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左眼紫芒大盛,第五转蚀发动。不是侵蚀实物,而是侵蚀这些记忆画面中附带的恨意与绝望。
画面开始褪色。
恨意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纯粹的、凝固在时光中的事实。
星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断剑微震,第二剑已出。
这一剑,快得超出感知。
断剑消失,再现时已在凌尘眉心前三寸。剑尖未至,锋锐已刺破皮肤,一滴血珠渗出,在虚空中凝结成冰晶。
凌尘甚至来不及思考。
身体的本能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右手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以指代剑,点向断剑侧面。
碎星指。
指尖与剑身碰撞的刹那,迸发出刺目火星。凌尘整条右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指骨寸寸碎裂,但不灭罡气疯狂运转,又在瞬息间重组。
借这一指之力,他身形侧移半尺。
断剑擦着耳畔刺过,剑气在脸颊留下三道血痕。
星痕收剑,断剑上沾着凌尘的血。血珠顺着剑身滑落,滴在井沿,竟发出滋滋声响——那是暗星烙印与守井人剑气相互侵蚀的声音。
你的血里,有暗星的气息,也有……玄冥的寒意。星痕缓缓道,看来你与这口井的因果,比我想象的更深。
他顿了顿,问出第三个问题:为何要取暗星源髓?
修复道基。凌尘擦去脸颊血迹,右眼幽暗道痕微微发亮,也为了活下去,去救该救的人,杀该杀的人。
星痕沉默。
良久,他抬起断剑,剑尖指向井口。
第三剑,不斩你身,只问汝心。
你若取得源髓,修复道基,实力大涨。届时,当如何?
凌尘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向楚清漪,少女眼中含着泪,却倔强地挺直脊梁。看向苏澜,蓝衣女子默默握紧澜心珠,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看向鸡爷,秃毛鸟正用翅膀偷偷数自己还剩几根绒毛,数到一半发现又掉了一根,顿时蔫了。
最后,他看向墨渊。
这位技术宅长老不知何时已收起小本子,正蹲在地上研究井沿的封印符文,嘴里念念有词:这符文结构有三层嵌套,核心层用的是上古星文,但被人为篡改过,篡改痕迹很新,不超过三百年……
凌尘收回目光,看向星痕。
他的回答很简单:
该守护的守护,该清算的清算。
星痕笑了。
那张布满裂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意义上的笑容。裂纹中的星辰光点流转,映得整张脸如同破碎的星空。
好。
他反手将断剑插回井沿。
第三剑,你已接下。
星痕转身,面向井中黑暗。现在,我告诉你取得暗星源髓的方法。
他抬手,指向七十二根石柱。
每一根柱子下,都镇压着一缕暗星本源。三百年间,我以剑阁秘法将它们从井中抽出,封印于此。你需要做的,是进入井底,找到源髓核心,然后将这七十二缕本源重新注入。
届时,源髓会因本源归位而短暂显化。你只有三息时间收取。
凌尘皱眉:为何要重新注入?
因为,星痕的声音陡然转冷,井底封印的,不仅仅是暗星源髓。
还有当年背叛剑阁,却又被暗星反噬的——
那个人。
他话音未落,井中突然传出锁链剧烈拖曳的声响。紧接着,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深渊传来:
星痕!!!放我出去!!!我乃玄星宗主!!!你敢囚我三百年!!!
咆哮声中蕴含的怨毒与疯狂,让整个废墟都在震颤。
墨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宗、宗主?他还活着?
楚清漪脸色惨白:当年背叛剑阁的……是玄星宗主本人?
苏澜握紧澜心珠,湛蓝光芒护住众人,却依旧挡不住那咆哮中蕴含的精神污染。
星痕面无表情。
三百年了,你还没认清现实。
他看向凌尘,眼中闪过一抹悲凉:星陨当年为夺取暗星之力,不惜与蚀灵古兽做交易。
他引暗星之井爆发,欲借机突破道君境,却反被古兽意志侵蚀。剑阁覆灭后,我拼死将他拖入井底,以七十二地煞剑阵残余之力,将他与源髓一同封印。
但这封印,快到极限了。
星痕身上的裂纹开始蔓延,星辰光点从缝隙中溢出。每说一句话,他的身体就透明一分。
我以尸身守井三百年,神魂早已与封印相连。如今封印将破,我也将彻底消散。你们若取源髓,必须在封印破碎前完成,否则——
他顿了顿。
否则星陨脱困,整个紫曜星域,都将沦为暗星猎场。
凌尘右眼幽暗道痕旋转到极致。
他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取宝。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生死局。
鸡爷终于忍不住开口:那还等什么!赶紧下井啊!等等……井里那老怪物是什么境界?
圣主巅峰,且被暗星侵蚀三百年,实力难以估量。星痕平静道,不过他被封印核心锁住,能发挥的战力不足三成。只要你们不靠近封印百丈范围,应该安全。
应该……墨渊吞了口唾沫,前辈,您这用词能不能严谨点?
星痕没有回答。
他的身体已透明到能看见背后的星辰。最后时刻,他看向楚清漪,目光温和。
剑阁传承未绝,很好。
他又看向凌尘。
记住,取得源髓后,立刻离开三角星区。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
话音落下,星痕的身影彻底消散,化作漫天星辰光点。光点落入七十二根石柱,每根柱子都亮起一道剑形虚影。
剑影同时斩向井口封印。
咔嚓——
封印破碎。
井中黑暗如潮水般涌出,却在触及剑影时被硬生生压制回去。七十二道剑影构成临时通道,直通井底。
通道中,传来星陨疯狂的咆哮与锁链崩断的声音。
时间不多了。
凌尘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我下井,你们在此接应。
不行!楚清漪上前一步,我要跟你一起去!那是剑阁的仇人,我……
凌尘按住她肩膀。
少女仰头,眼中泪光闪烁。
你的剑,还没到能斩圣主的时候。凌尘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教你真正能复仇的剑法。
楚清漪咬唇,最终重重点头。
苏澜默默递过一枚湛蓝玉佩:这是我的本命护身符,可挡圣主境一击。
凌尘接过,系在腕间。
墨渊从零件堆里翻出三个巴掌大的金属蜘蛛:这是我发明的探路傀儡,虽然经常迷路,但能提前感应危险。你带着,万一有用呢?
鸡爷犹豫片刻,拔下自己胸口唯一一根还算完整的羽毛:爷的翎羽,关键时刻注入灵力,能短距离瞬移一次。虽然……可能落点不太准。
凌尘收下所有东西,最后看了一眼井口。
然后,纵身跃入黑暗。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井外废墟边缘,虚空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玄月的星舟缓缓驶出。
她倚在舷窗前,看着凌尘消失的方向,指尖黑色骰子轻轻转动。
赌局的第二轮,也该下注了。
骰子抛出,在空中旋转。
朝上的那一面,赫然是——
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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