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在第七天傍晚苏醒。
睁开眼的瞬间,她看到的不是医疗舱的白色顶棚,而是江辰的脸。他就坐在床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仿佛这七天从未离开过。窗外的暮色透过玻璃,在他侧脸上镀了一层暖金色的边,却照不进他眼底深处那片幽暗的海。
“你……”林薇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江辰立刻倾身,将吸管递到她唇边。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但她喝得很慢,因为她在看他——那种专注的、仿佛要穿透表象看到本质的目光,让江辰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我睡了多久?”她问。
“七天。”江辰放下水杯,帮她调整背后的枕头,“星泪结晶透支了你的灵能核心,但周明远说没有永久损伤,只需要时间修复。”
林薇没有接话,只是盯着他。她的目光扫过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扫过他嘴角紧绷的线条,扫过他握住床沿时指节泛白的手。
“你在资料库看到了什么?”她突然问。
江辰的手指收紧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很多。”他最终说,声音平静得近乎刻意,“上古文明的记录,宇宙的底层架构,还有……关于我们的一些真相。”
“什么真相?”
江辰沉默。
窗外,最后一线暮色沉入地平线,房间陷入昏暗。他没有开灯,任由阴影爬上墙壁,爬上床沿,爬上两人的脸庞。
“江辰。”林薇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但他的皮肤更冷,像在冰水里泡过,“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撬开了江辰紧闭的嘴唇。
“我们是实验样本。”他说。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每个字都像重锤落地。
林薇的手没有松开,但江辰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加速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辰转过头,看向窗外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人类文明,从五万年前开始,就是一个被观察、被记录、被评估的实验项目。我们的科技加速,危机规避,个体进化……所有这些异常,都是实验设计的一部分。”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包括我。我不是意外穿越的,我是被某个更高权限的实体,插入这个时间线的‘关键变量’。我的存在,是为了催化实验进程。”
林薇的呼吸停了一拍。
然后她说:“证据。”
不是质疑,不是崩溃,是科学家的本能反应——要证据。
江辰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向上。纯白色的微光从他皮肤下渗出,不是攻击性的光芒,是温顺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流光。光在他掌心凝聚,编织,最终形成一个复杂的多维结构——那是他在信息海洋中读取到的“实验日志”的可视化投影。
林薇盯着那个结构,眼睛睁大。
她看到了时间轴上的标记点,看到了文明发展的异常斜率,看到了江辰出现前后人类轨迹的突变,看到了那些被标注为“干涉”“优化”“调整”的痕迹。
她还看到了最后一条记录:
【收割期限:4标准年】
“收割……”林薇喃喃重复这个词,声音里有种陌生的颤抖,“是什么意思?”
“当一个文明达到某个临界点——他们称之为Γ级阈值——就会被‘收获’。”江辰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暗流,“整个文明的全部信息被提取,然后……样本可能被重置,也可能被直接销毁。”
他收起投影,光芒消散,房间重归昏暗。
“而我们,距离那个临界点,还有四年。”
长久的沉默。
林薇的手还握着他的手腕,但她的手指在颤抖。江辰能感觉到那种颤抖,顺着皮肤传导,一直震到他心里。
然后,她问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问题:
“雷娜知道吗?”
江辰摇头。
“你打算告诉她吗?”
“我不知道。”这次是真话,“告诉她,她的人生可能被设计过?告诉她,她的每一次突破、每一次绝境逢生,都可能是被优化过的结果?告诉她,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可能只是……实验参数?”
“但那是真相。”
“真相会杀人。”江辰终于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直视林薇的眼睛,“林薇,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对科学的热爱、你的每一次灵感迸发、甚至你对我的感情……都可能是被编写进实验协议的‘预设反应’,你会怎么想?”
林薇的嘴唇张了张,又合上。
她的手指松开了江辰的手腕,缓缓收回,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异常脆弱,像回到很多年前那个在实验室里第一次面对尸潮的年轻科学官。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但我想知道的是——那些感情,那些经历,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江辰这几天一直在回避的核心。
他在信息海洋中看到了“设计”,看到了“优化”,看到了“干涉”。
但他没看到的是——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在四维视角里,一切都可以量化为信息关系。你和雷娜对我的感情,可以解释为‘关键变量与重要实验个体的绑定协议’;我对你们的保护欲,可以解释为‘确保实验环境稳定的本能反应’;我们所有人为了联邦的奋斗,可以解释为‘样本群体朝向预设目标的集体行为’……”
他深吸一口气:
“当你从那么高的维度俯瞰,所有动人的、炽热的、让你觉得‘活着真好’的东西,都变成了冰冷的、可解析的、甚至可复制的数据模式。”
“那你还相信吗?”林薇问。
这次江辰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新希望城的夜晚刚刚开始。街道上的悬浮车流如光带般穿梭,远处商业区的全息广告在夜空中闪烁,更远的地方,太空电梯像一根发光的细线,连接着地面和轨道上的星港。
这座城市,这个文明,这些人——
都是实验的一部分吗?
都是被观察、被记录、等待被收割的样本吗?
那他们这三世挣扎的意义是什么?
那些牺牲者付出的生命又算什么?
江辰的手按在玻璃上,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但比玻璃更冷的,是他心底某个角落——那个在知道真相后,一直在缓慢结冰的角落。
“我在资料库的时候,”他背对着林薇,缓缓开口,“不止一次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我从未存在过,人类文明会怎样?”
“按照实验记录,如果没有我这个‘关键变量’的插入,人类大概率会在核战争中毁灭,或者在某个科技奇点上失控,或者……在达到Γ级阈值之前,就被低语者或灵族收割。”
“但因为我的存在,我们走到了今天。”
“我们建立了联邦,统一了废土,走进了星际时代,甚至开始触及维度的秘密。”
“听起来很励志,对吗?”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自嘲:
“但换个角度看——这一切,都只是实验的预设轨道。我只是在履行‘关键变量’的职责,推动样本朝着预设的‘成熟点’加速前进。”
“就像果农给果树施肥、浇水、除虫,不是为了果树的幸福,是为了让果子快点成熟,好摘下来卖钱。”
玻璃倒映出他的脸,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江辰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对你们的保护,到底是出于‘江辰’这个人的感情,还是出于‘关键变量’要确保实验环境稳定的本能?”
“我对联邦的责任感,到底是作为领袖的担当,还是作为催化剂的程序设定?”
“甚至……我想找到第三条路的执着,到底是我的自由意志,还是实验协议里早就写好的‘样本应展现的独特性’?”
他说完了。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林薇没有立刻回应。
她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江辰身边。她没有看他,和他一样望着窗外的城市,望着那些不知道真相、依然在为生活奔波的人们。
“江辰,”她轻声说,“你知道在灰色行星上,那个守望者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江辰侧过头。
“它说,漂流者之所以选择封存文明数据、在宇宙中无尽漂流,不是因为他们找到了答案,而是因为他们拒绝接受给定的答案。”
林薇也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他:
“低语者说,有序终将归于无序,所以不如主动拥抱无序——这是给定的答案。”
“灵族说,不完美是缺陷,所以要追求绝对完美的秩序——这也是给定的答案。”
“甚至那些收割者,他们给出的答案是:文明成熟了就要被收获,这是宇宙的规律。”
“但漂流者说:不。”
她伸出手,这次不是握他的手腕,是轻轻覆在他按在玻璃上的手背上。
“他们说,我们要找第三条路——一条不属于任何给定框架的路。”
“哪怕那条路可能不存在。”
“哪怕寻找的过程可能永远没有终点。”
“哪怕最终我们会失败,会消散,会成为宇宙尘埃——”
“但至少,我们选择了寻找。”
林薇的手指收紧,她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微弱但坚定。
“所以我现在问你,江辰:就算一切都是实验,就算我们都是样本,就算你可能是被设计出来的关键变量——”
“你要接受这个‘给定的答案’吗?”
江辰的瞳孔微微收缩。
“你要对自己说:好吧,我就是个工具,我的感情是程序,我的挣扎是剧本,我的一切都是被写好的——然后就这样认命吗?”
“还是说,”林薇踮起脚尖,让自己的目光与他平齐,“你要像漂流者那样,对着整个宇宙的实验框架,说一声——**
“‘去你妈的,我要自己找答案’?”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狠。
像一根针,刺破了江辰心底那层正在结冰的壳。
他看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下,林薇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亮得惊人——那不是灵能的光芒,是某种更原始、更炽热的东西。
“如果……”他开口,声音沙哑,“如果我选择自己找答案,就意味着要对抗整个实验框架。对抗那些能随意修改时间线、能观察整个宇宙、能在维度间自由穿梭的存在。”
“我知道。”
“我们可能失败。可能四年后,整个文明都会被收割,所有人都会消失,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除。”
“我知道。”
“甚至可能……我们现在这个对话,这个决心,也是实验协议的一部分——为了测试‘样本在得知真相后的反抗意志’。”
林薇笑了。
很淡,但真实的笑。
“那就让他们测试。”她说,“让他们看看,一个知道了自己是实验样本的文明,会做出什么样的‘异常反应’。”
她松开手,退后一步,但目光没有离开江辰的脸。
“江辰,我这辈子做过很多选择。选择学科学,选择去末日实验室,选择跟你一起逃亡,选择研究基因药剂,选择冰封自己等你醒来……有些选择带来了好结果,有些带来了痛苦。”
“但如果有人告诉我,这些选择都是被设计好的——”
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变得更加坚定:
“我会用接下来的每一个选择,告诉那个设计者:**
“‘你设计得不够好。’”
“‘因为真正的生命,永远会做出设计者预料之外的选择。’”
江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但林薇能看到,他眼底那片幽暗的海,开始泛起波澜。
窗外的城市依然在运转。悬浮车流,闪烁的广告,发光的太空电梯,更远处星港里起降的飞船——这一切,在四维视角下可能只是一组复杂的数据流,但在三维世界里,它们是无数人真实的生活。
有少年在学院的实验室里熬夜做项目。
有老人在社区的公园里牵着孙子的手散步。
有情侣在观景台上仰望星空,计划着存钱买一张去月球度假的票。
有士兵在边境哨所里警惕地巡逻,保护着身后的一切。
这些人不知道真相。
但他们的生活是真实的。
他们的喜怒哀乐是真实的。
他们的希望和恐惧是真实的。
“四年,”江辰终于开口,声音依然低,但多了某种沉淀后的重量,“四年时间,要从一个即将被收割的样本,变成一个能坐在谈判桌前的文明。”
“你觉得可能吗?”林薇问。
“我不知道。”江辰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如果我现在放弃,如果我接受‘给定的答案’,那我这三世——不管是不是被设计的——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窗外,而是面对林薇。
纯白色的微光再次在他眼中浮现,但这一次,那光芒里没有迷茫,没有自我怀疑,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我在四维空间里,虽然没能长久维持高维状态,但我理解了规则的更深层逻辑。”
“规则不是铁律,是协议。”
“就像计算机程序的运行规则,本质上是程序员写下的协议。只要你有足够高的权限,你就可以修改协议——或者,找到协议的漏洞。”
江辰抬起手,在空气中虚划。
没有光芒,没有特效,但林薇感到周围的空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是物理参数改变,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在重新排列。
“收割的规则,是基于‘文明达到Γ级阈值’这个条件触发的。”他说,“那么,如果我们能在达到阈值之前,就掌握修改这个触发条件的能力呢?”
“或者,如果我们能让自己在达到阈值的同时,获得‘不被收割’的权限呢?”
“再或者,”江辰的眼中,纯白光芒大盛,“如果我们能反过来,成为制定规则的一方呢?”
林薇感到脊背窜过一阵战栗。
不是恐惧。
是兴奋。
那种科学家在即将揭开重大谜题前的兴奋。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直接问。
“三件事。”江辰放下手,光芒收敛,“第一,重启‘新人类计划’,但不是为了对抗低语者或灵族,是为了在四年内,让人类文明整体意识强度达到Γ级——我们要主动达到阈值,而不是被动等待。”
“第二,成立‘维度研究所’,集中联邦所有顶尖科学家,研究如何利用我带回的高维认知,找到实验框架的漏洞,或者……后门。”
“第三,”他停顿了一下,“我要你帮我,对雷娜说出真相。”
林薇的呼吸滞了滞。
“她知道后,可能会恨我。”江辰的声音很平静,“恨我可能篡改了她的人生,恨我可能利用了她的感情,恨我……让她成为实验的一部分。”
“但比起恨,我更害怕的是,”他看向病房的门,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外面的走廊,看到那个可能正在赶来的身影,“她如果从别人那里知道,或者更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某个关键时刻知道——那会毁了她。”
“所以你宁愿现在毁了她?”林薇反问。
“我宁愿现在给她选择的权利。”江辰纠正,“选择继续相信我,或者离开;选择继续为联邦而战,或者去过平静的生活;选择……原谅我,或者永远不原谅。”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这是我至少能为她做的——让她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自己决定怎么活。”
林薇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说:“好。”
“你答应得这么快?”
“因为我相信雷娜。”林薇走到床边,拿起枕边那枚星泪结晶,“相信她就算知道了一切,就算人生可能被设计过,她依然会是那个在战场上永不后退的雷娜·克劳馥。”
她转身,将结晶按在江辰掌心:
“就像我相信你,江辰。不管你是不是被设计出来的关键变量,不管你的感情是不是程序设定——此刻站在我面前,愿意为了这个文明对抗整个实验框架的你,是真实的。”
“这就够了。”
结晶在江辰掌心微微发烫,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两人都听到了。
江辰握紧结晶,深吸一口气,对林薇点了点头。
门开了。
雷娜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餐盒。她换下了军装,穿着简单的便服,火红色的短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澡。
“周明远说你今天可能会醒,我熬了点粥——”她的话停在半空,因为看到了病房里的气氛。
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对劲。
林薇站在床边,江辰站在窗边,两人之间的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发生什么事了?”雷娜放下餐盒,眼神锐利起来。
江辰走向她。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但雷娜能看出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那是面对强敌时才会有的状态。
他在她面前停下。
然后,做了一件让雷娜彻底愣住的事。
他单膝跪了下来。
不是求婚的姿势,是请罪的姿势。
“雷娜,”江辰抬头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躲闪,“我有事要告诉你。听完之后,你可以做任何决定——留下,离开,甚至杀了我,都可以。”
“但在这之前,答应我一件事:听我说完。”
雷娜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那是她习惯性的动作,即使在非战斗状态。
她的目光扫过林薇,看到后者轻轻点头。
然后,她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江辰。
这个她认识了十几年,并肩作战了十几年,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男人。
她的喉咙有些发紧。
“说。”她吐出一个字。
江辰开始说。
从四维空间看到的时间线修改痕迹,到资料库里的实验日志,到人类文明是被观察样本的真相,到四年后的收割期限,到他自己可能是被插入的“关键变量”,到雷娜和林薇的人生可能被优化过的可能性——
他说得很慢,很清晰,没有任何隐瞒。
每说一句,雷娜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当说到“你的异能觉醒时间被提前,你的致命伤全部避开要害,你的人生轨迹被修剪成最利于陪江辰走到最后的版本”时,雷娜的手已经握紧了刀柄,指节发白。
但她没有打断。
直到江辰说完最后一个字。
病房里陷入死寂。
雷娜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她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江辰能看到她胸口微小的起伏,能看到她眼中翻涌的、复杂到无法解读的情绪。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然后,雷娜松开了刀柄。
她蹲下身,平视着跪在地上的江辰。
“所以,”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这一生所有的战斗,所有的突破,所有的……对你的感情,都可能是被设计好的?”
“可能。”江辰诚实地说。
“那我怎么知道,”雷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此刻我想相信你的冲动,是不是也被设计好的?”
“你不知道。”江辰说,“我也不知道。这就是真相最残忍的地方——它剥夺了你判断真伪的基准。”
雷娜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带着泪意的、近乎破碎的笑。
“你知道吗,江辰,”她轻声说,“在废土时代,有一次我们被尸潮围困,弹尽粮绝,所有人都觉得死定了。”
“你当时对我说:‘雷娜,如果今天一定要死在这里,我希望最后一刻,是看着你的眼睛死的。’”
“那句话让我活下来了。不是因为它浪漫,是因为它让我觉得——原来我这样的人,也值得别人在死前惦记。”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但她没有擦。
“但如果连那句话,都可能是程序设定呢?”
江辰没有回答。
因为他无法回答。
雷娜站起身,后退一步,又一步。她走到窗边,背对着两人,肩膀在微微颤抖。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
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们,依旧在生活。
很久之后,她转过身。
脸上已经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被烈火淬炼过的平静。
“江辰,站起来。”她说。
江辰站起身。
“四年前线,对抗整个实验框架,找到第三条路——这是你接下来的计划,对吗?”
江辰点头。
“需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让江辰愣住了。
连林薇也抬起头,眼中闪过惊讶。
“你……”江辰的声音有些涩,“你不恨我?不怀疑这一切?不觉得你的人生可能毫无意义?”
“我恨。”雷娜坦率地说,“我怀疑。我觉得我的人生可能真他妈的是个笑话。”
她走向江辰,在极近的距离停下,仰头看着他: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不管我的感情是不是被设计的,不管我的人生是不是被优化的,此刻我想揍你一拳的冲动,是百分之百真实的。”
然后她真的揍了。
一拳打在江辰腹部,不重,但足够让他弯下腰。
“这一拳,是为可能被篡改的人生。”
然后她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吻了上去。
不是温柔的吻,是带着血腥味的、仿佛要把所有愤怒和委屈都发泄出来的吻。
分开时,两人都在喘息。
“而这个,”雷娜抹了抹嘴角,“是为不管真假、但老子就是爱了你这么多年的感情。”
她松开手,后退一步,恢复了军人的站姿。
“现在,元首,请下达指令。”
“我们要如何在四年内,从一个待收割的样本,变成能让收割者坐下来谈判的文明?”
江辰看着她,看着这个即使在知道最残酷的真相后,依然选择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他眼中最后一丝冰封的裂痕,彻底融化了。
“第一步,”他说,声音里重新有了力量,“把真相告诉该知道的人。”
“第二步,启动‘黎明之剑’最高警戒,我们需要为可能到来的任何干涉做准备。”
“第三步,”他看向林薇,“我们需要召开一次会议。一次只有最核心人员参加的会议。”
“会议主题是:**
“‘如何欺骗整个宇宙的实验框架’。”
窗外,夜色深重。
但新希望城的灯火,从未如此明亮。
因为在那些灯火下,有三个知道了真相的人,决定不再按照给定的剧本活。
他们要写自己的结局。
哪怕代价是——
与整个实验框架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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