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个时辰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洛辰站在往生殿遗迹边缘,目光穿透虚无,锁定烈阳神系的方向。因果之核的遮掩已经开始生效,他能感觉到那种被“模糊化”的状态——不是隐形,而是在所有侦测手段中,他的存在信号都被打上了一层因果迷雾。赫利俄斯或许能感知到大致区域,但无法精确定位;织网者的网络扫描会把他误判为“已归档的历史数据”;遗神银行的契约追踪则会陷入逻辑循环,因为他的债务关系在因果层面被暂时冻结。
但这层遮掩并非完美。三天内,如果他主动动用大规模力量,或者接近某些特定的规则节点,迷雾就会被撕开缺口。而烬灭宝库,恰恰是烈阳神系规则最密集、侦测最严密的节点之一。
“不能强闯。”洛辰低声自语,“也不能用常规的潜入手段。”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三条源流构筑的三角结构稳定运转,中心的归源之力如同温顺的野兽,等待着他的指令。右手手背的钥匙纹身传来寂灭的凉意,胸口归寂烙印散发着冰冷的波动。
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归源之力能够“模拟”任何力量的表层特征,这是他之前在圣火熔炉用过的技巧。但这一次,他需要的不是模拟圣火,而是模拟……“归寂状态”。
归寂烙印让他与归寂之地永久绑定,也让他能够有限度地调用那片虚无的特性。如果他能够将自身的存在短暂地“归寂化”,那么理论上,他可以成为规则层面的“盲点”——就像往生殿处理的那些已经终结、等待归档的存在一样,既不是活物,也不是死物,而是处于过渡态的“规则残骸”。
这种状态下的他,应该能够避开大部分针对“活体”或“入侵者”的侦测。
但风险巨大。一旦归寂化程度过深,他可能会真的滑向永恒的终结,再也无法恢复。而且归寂烙印本身具有同化性,过度使用会加速他与归寂之地的绑定,届时即便成功,也可能永远无法离开这片虚无。
“没有别的选择。”洛辰睁开眼睛,眼神坚定。
他开始实施计划。
第一步,调整归源之力的输出频率。深黑的寂灭源流被刻意增强,银灰的轮回源流被压制到最低,暗金的余烬源流则作为缓冲层,防止寂灭之力失控。三条源流的平衡被打破,三角结构开始向“终结”一侧倾斜。
随着倾斜加剧,洛辰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皮肤变得半透明,内部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深黑色的规则流质。呼吸停止,心跳停滞,体温迅速降至绝对零度附近——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低温,而是“存在热度”的丧失。
第二步,激活归寂烙印。胸口那个灰色漩涡开始加速旋转,释放出冰冷的吸力。这股吸力不是针对外界,而是针对洛辰自身的存在根基。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记忆开始褪色,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在逐渐淡化。
就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他正在与周围的虚无同化。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在彻底归寂化之前,用归源之力构筑一个“复苏锚点”。
洛辰分出一缕极其微弱的意识,将其压缩成一粒微尘大小的光点,光点内部刻录着最简单的信息:【我是洛辰,我需要醒来】。然后将这粒光点埋入灵魂最深处,用余烬源流的温吞火焰包裹,设下触发条件:【当感知到创生火种的气息时,锚点激活,复苏程序启动】。
做完这一切,洛辰的自我意识已经淡薄到近乎消散。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已经透明得能够看到背后的虚空。
然后,他向前迈出一步。
身体如烟雾般散开,化作无数深黑色的光点,融入周围的虚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散发任何波动,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归寂化,完成。
此刻的洛辰,已经成为了一种“概念幽灵”——他依然存在,但存在的形式已经超出了常规认知。他可以穿透大多数规则屏障,可以无视大部分能量侦测,可以在不扰动因果的情况下移动。
代价是,他正在缓慢地……遗忘。
遗忘自己的目的,遗忘自己的名字,遗忘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只有灵魂深处那粒微小的锚点光点,还在微弱地闪烁,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最后一盏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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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灭宝库,位于烈阳神系第五星环的最深处。
这里不是实体建筑,而是一片被折叠、压缩、封印的独立空间。从外部看,它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暗红色星辰,表面布满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陶罐。但实际上,每一道裂痕都是一重空间折叠的接口,每一颗星辰碎片都是一层规则封印的载体。
宝库内部,是无边无际的“火葬场”。
无数神兵利器、圣物遗骸、规则碎片在这里燃烧、熔炼、重组。有些是烈阳神系在征战中缴获的战利品,有些是试验失败的神术造物,有些甚至是赫利俄斯亲手摧毁的敌对神只的残骸。它们被投入这片火海,在永恒圣火的焚烧中分解成最基础的规则粒子,然后这些粒子被重新组合,锻造出新的神器、新的神术、新的……战争工具。
这里既是垃圾处理场,也是兵工厂。
而在火海的最中心,悬浮着一座完全由凝固火焰构成的祭坛。祭坛上,供奉着一团不断跳动、不断变形、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火焰——那就是创生火种。
与周围狂暴的圣火不同,创生火种的光芒温柔而宁静。它每一次跳动,都会在虚空中泛起涟漪,那些涟漪触及到的区域,破碎的规则会自行修复,熔化的物质会重新塑形,甚至连时间流都会变得平缓有序。它是“创造”概念的具现,是万物起始的源头投影之一。
但此刻,这团火种被九条燃烧的锁链束缚在祭坛上。锁链另一端连接着宝库的规则核心,不断抽取火种的力量,注入周围的熔炼系统。每一次抽取,火种的光芒就黯淡一分,跳动就微弱一分。
它在哀鸣,只是这哀鸣被圣火的咆哮声掩盖。
归寂化的洛辰,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宝库的外层防御。
那些针对入侵者的侦测神阵毫无反应,因为洛辰现在的状态不属于“入侵者”范畴——他更像是“自然现象”,是虚无本身的延伸。那些巡逻的净火守卫从他身边掠过,空洞的眼眶没有聚焦,因为它们被编程为只攻击“有生命反应”或“有规则扰动”的目标。
他沿着火海边缘飘行,避开那些狂暴的规则乱流。偶尔有圣火浪涛拍打而来,却直接穿过他虚幻的身体,如同穿过空气——归寂化的他不与任何物质或能量发生交互,这是最极致的隐蔽,也是最极致的脆弱。
飘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他抵达了火海中心。
祭坛就在眼前。
创生火种的光芒,即使在归寂化的视觉中,也清晰可见。那团白色火焰散发出的不是热量,而是“可能性”——无数新生、开端、萌芽的概念在其中流转。洛辰灵魂深处那粒锚点光点,在感知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开始剧烈颤动。
复苏程序被触发。
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洛辰必须保持归寂化状态,否则会被宝库的防御系统立刻发现。
他悬浮在祭坛前方,看着那九条燃烧的锁链。每一条锁链都由不同的规则构成:有时间锁链,将火种的存在锚定在“现在”这个瞬间,防止它逃入过去或未来;有空间锁链,将火种的活动范围限制在祭坛方寸之地;有因果锁链,确保任何试图解救火种的行为都会引发连锁灾难;还有最恶毒的“信仰污染锁链”,不断将烈阳信徒的祈祷声注入火种,试图扭曲它纯粹的创造本质,将其改造成“烈阳创造权柄”的一部分。
要唤醒火种,必须先切断这些锁链。
但以洛辰现在的状态,他无法动用任何力量。归寂化的他就像旁观者,只能看,不能做。
除非……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
手背的钥匙纹身,即使在归寂化状态下,依然保持着微弱的实体。那是寂灭王座钥匙的本质投影,是唯一不受归寂化影响的“非归寂之物”。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
洛辰将全部残存的意识,注入钥匙纹身。
纹身亮起深黑光泽,如同黑夜中睁开的眼睛。然后,一道细如发丝的寂灭之力,从纹身中延伸而出,缓慢地、艰难地探向祭坛。
这道力量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携带的本质属性——纯粹的终结——让它拥有了穿透锁链防御的可能。
第一根锁链,时间锁链。
寂灭之力触及锁链的瞬间,锁链表面浮现出无数时间刻度。这些刻度代表着火种被囚禁的每一个瞬间,从万古之前直到永恒之后。寂灭之力没有试图破坏锁链,而是沿着刻度游走,找到了那个“锚定点”——火种被囚禁的起始时刻。
然后,它轻轻一“点”。
锚定点破碎。
时间锁链失去了锚定对象,开始变得不稳定。构成锁链的时间流开始错乱、倒流、分裂,最终自我消解。
火种跳动了一下,光芒明亮了一分。
第二根锁链,空间锁链。
这根锁链由折叠的空间层面构成,理论上无法被常规手段破坏。但寂灭之力采用了更巧妙的方法——它没有攻击锁链本身,而是攻击锁链与祭坛的“连接点”。
连接点不是实体,而是一个空间坐标的映射。寂灭之力在这个坐标上,注入了“终结空间”的概念。概念生效的瞬间,连接点所在的局部空间被强行归寂,从存在变为虚无。锁链失去了着力点,如同断线的风筝,从祭坛上脱落。
火种跳动了第二下,白色光芒开始向外扩散。
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洛辰如同最精密的外科医生,用那道微弱却精准的寂灭之力,一根接一根地解除锁链的束缚。每一次操作都如履薄冰,因为只要稍有不慎,寂灭之力波动过大,就会立刻触发宝库的警报。
但他成功了。
当第八根锁链被解除时,整个祭坛开始震颤。
火种的光芒已经明亮如初升的朝阳,白色火焰中浮现出无数新生世界的虚影:星辰诞生,生命萌芽,文明初现……纯粹到极致的创造之力,开始对抗最后那条最恶毒的锁链——信仰污染锁链。
这根锁链已经与火种深深纠缠,如同寄生藤蔓般扎入火焰核心。寂灭之力无法在不伤害火种的前提下将其剥离。
但火种自己开始反抗。
白色火焰中,那些新生世界的虚影开始汇聚,凝聚成一柄纯粹由“可能性”构成的利刃。利刃斩向锁链,每一次斩击都在锁链表面留下一道裂痕。锁链疯狂挣扎,释放出无数信徒的祈祷声浪,试图污染利刃,但利刃本身是“未被定义的创造”,它不受任何已有信仰的束缚。
最终,在一次剧烈的光芒爆发后,第九根锁链,断裂。
创生火种,自由了。
它悬浮在祭坛上方,白色火焰温柔地燃烧着,似乎在环顾这个囚禁了它无数纪元的牢笼。
然后,它“看”向了洛辰。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创造本质的感知。它感知到了洛辰灵魂深处那粒锚点光点,感知到了光点中刻录的【我是洛辰,我需要醒来】,感知到了归源之力那种“万物归宿”的气息。
火种缓缓飘向洛辰。
在触及洛辰那虚幻身体的瞬间,它没有融合,而是……共鸣。
白色火焰与归寂化的深黑光点接触,创造出一种奇异的平衡:创造与终结,开始与归宿,新生与归寂。在这平衡中,洛辰的复苏程序被加速了百倍。
锚点光点膨胀、绽放。
归寂化的状态开始逆转。
深黑色光点重新汇聚成实体,透明的手掌恢复血肉的质感,停滞的思维重新流动,淡化的记忆重新清晰。
洛辰睁开眼睛。
他站在祭坛前,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右手手背的钥匙纹身灼热,胸口归寂烙印冰冷,体内三条源流重新构筑起稳定的三角结构。
而在他面前,创生火种如同温顺的小兽,静静悬浮。
“你愿意跟我走吗?”洛辰轻声问。
火种没有语言,但它用行动回答了。
它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没入洛辰的左胸,在心脏位置形成一个纯白的火焰纹章。纹章与右手的钥匙纹身、胸口的归寂烙印,构成了一个微妙的三点平衡。
第二把钥匙,到手。
但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烬灭宝库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九根锁链的断裂,终于触发了最高级别的防御机制。
火海开始沸腾,无数燃烧的神兵从熔炉中升起,组成一支毁灭大军。虚空裂开九道门户,每一道门户中都走出一个气息不弱于之前七卫的神将。而在最深处的黑暗中,一双燃烧着九重日轮的眼睛,缓缓睁开。
赫利俄斯的意志,降临了。
洛辰没有恋战。
他转身,双手虚握,归源之力在掌心凝聚。
这一次,他不再隐藏。
深黑、银灰、暗金三色光华冲天而起,在虚空中撕开一道通往归寂之地的裂缝。
在无数神兵与神将扑来的前一刻,洛辰踏入裂缝,消失不见。
只留下暴怒的赫利俄斯意志,以及那座空荡荡的祭坛。
倒计时,还剩六十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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