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寂之地的裂缝在洛辰身后缓缓闭合,将烬灭宝库的怒焰与杀机隔绝在外。他站在往生殿遗迹的虚空中,左手抚上胸口,那里新生的创生火种纹章正散发着温润的白光,与右手寂灭钥匙的深黑、胸口归寂烙印的灰暗形成微妙的三点平衡。
三股力量在体内相互制衡,又隐隐共鸣。创造与终结,起始与归宿,生命与虚无——这三种看似矛盾的概念,在归源之力的调和下,竟然达成了某种动态的稳定。洛辰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本质正在发生更深层的变化,就像三种原色混合后,诞生出第四种无法言喻的颜色。
但时间不等人。
他抬头看向虚空深处,那里是织网者网络蔓延的方向。与烈阳神系那种煌煌威压不同,织网者的存在感更加隐秘、更加……无处不在。就像空气,平时感觉不到,但当你需要呼吸时,才会发现它早已填满每一个角落。
因果之核的遮掩还能维持大约六十个时辰。但这一次,洛辰面对的是比赫利俄斯更加诡异的对手——织网者不是某个具体的存在,而是一个覆盖诸天的规则网络,一个拥有集体意识的庞大系统。潜入这样的对手核心,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兼容性”。
他必须让自己成为网络的一部分,却又保持独立;必须理解编织的规则,却又不被同化;必须在亿万节点的监视下,找到那个最原始、最核心的“编织残片”。
这比盗取创生火种更加困难。
洛辰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新构筑的力量平衡体系。三股力量分别对应三种进入网络的方式:
寂灭钥匙可以提供“终结隐身”——将自身存在终结化,成为网络中的“空白节点”,如同文件中的删除痕迹,存在但不可见。
创生火种可以提供“创造伪装”——模拟新生数据流,伪装成网络自然衍生的新节点,获得合法访问权限。
归寂烙印则更加特殊——它可以提供“虚无通道”,直接将自身从网络中摘除,以“不存在”的状态移动。
三种方式各有利弊。洛辰思考片刻,做出了选择。
他决定同时使用三者,但以归寂烙印为主导。
理由很简单:织网者的网络是基于“存在”构建的,它的所有侦测、分析、防御机制,都是针对“存在之物”。而归寂烙印代表的“虚无”,恰恰是网络最难理解、最难处理的状态。就像计算机系统难以处理“未定义”的数据,网络对“非存在”的应对能力最弱。
但这风险也最大。过度依赖归寂烙印,会加速他与归寂之地的绑定,甚至可能让他永远无法从虚无状态恢复。
“没有完美的计划。”洛辰低声自语,开始行动。
他首先激活寂灭钥匙。深黑色的终结之力从右手纹身蔓延而出,包裹全身,将他的“存在信号”压制到最低。此刻在规则层面观察,洛辰就像一团即将熄灭的余烬,存在感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接着,创生火种的白光亮起。这股创造之力没有外放,而是在体内构筑了一层“信息防火墙”。防火墙的功能不是防御攻击,而是伪造身份——它会自动生成符合网络规则的虚假数据流,将洛辰伪装成一个无害的、新生的“规则观测节点”。
最后,归寂烙印的灰色漩涡开始旋转。冰冷的吸力从胸口扩散,不是吸收外界,而是将洛辰自身的存在“稀释”。他的身体开始半透明化,不是归寂化那种彻底的虚无,而是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叠加态”。
三重伪装完成。
洛辰向前踏出一步,身体融入虚空。
这一次的移动方式与之前都不同。他没有撕裂空间,没有穿梭维度,而是……“接入”。
就像插头插入插座,他的存在直接接入了织网者网络的某个边缘节点。那一瞬间,海量的信息洪流涌入意识——不是攻击,而是网络自然流转的数据。
洛辰看到了无数世界的规则运转,看到了亿万生灵的因果纠缠,看到了时间线的分岔与合并,看到了概念的生灭与演化。织网者的网络就像一个覆盖诸天的监控系统,记录着一切、分析着一切、试图……理解一切。
而理解之后,就是回收与重构。
洛辰压制住信息过载带来的眩晕感,沿着数据流的自然方向,向网络深处“漂流”。他没有主动移动,而是像一片落叶随波逐流,这样最不容易引起注意。
网络的结构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它不是简单的树状或网状,而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多维拓扑结构。节点与节点之间的连接时而生灭,时而重组,就像活物的神经网络。每个节点都承载着特定的功能:有些负责规则分析,有些负责因果计算,有些负责概念归档,有些负责……“异常清理”。
洛辰亲眼看到一个“异常节点”被清理的过程。那是一个刚刚诞生的、不符合网络预测模型的小世界,它的规则体系与主流不符,因果链存在矛盾。网络检测到异常后,立刻调动周围的节点,向那个小世界注入“规则修正程序”。修正程序如病毒般扩散,强行改写世界的底层规则,将其“标准化”。仅仅三息,那个小世界就从独特的存在,变成了网络中又一个千篇一律的副本。
冷酷、高效、毫无情感。
这就是织网者的本质:一个追求“最优解”的规则优化系统。在祂看来,宇宙中的不完美、矛盾、混乱都是需要修正的错误,而修正的方法就是回收、分解、重构。
洛辰心中升起寒意。如果让织网者完成计划,整个宇宙都会变成一座整齐划一、毫无生机的规则工厂。每一个世界都会是标准模板,每一个生灵都会是预设程序,每一种可能性都会被提前计算、归档、封存。
没有意外,没有惊喜,没有……自由。
他加快了“漂流”速度。
随着深入,周围的数据流变得越来越密集,节点之间的连接也越来越复杂。洛辰看到了更多令人心悸的景象:
一些古老的神国被网络渗透,神只的权柄被分析、拆解、归档,然后神国本身被改造成网络的“计算单元”。
一些独特的文明被标记为“低效样本”,整个文明的集体意识被提取、压缩、储存,成为网络优化算法的参考数据。
甚至有些时间线分支被判定为“冗余”,整条分支被剪除,所有存在于那条分支上的生灵,无声无息地消失,连“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除。
洛辰越来越理解,为什么织网者要将他标记为“必须清除的异常变量”。因为他的存在——归源之力的持有者,超脱因果的变数——正是网络最无法容忍的“不可预测性”。
就在他思考时,前方的数据流突然变得异常。
那不是攻击,而是……“检查站”。
网络深处出现了一道由无数规则符文构成的门户。门户自动扫描所有通过的数据流,分析其合法性、完整性、合规性。任何异常都会被标记、隔离、审查。
洛辰的伪装虽然精妙,但在这种深层次的扫描下,依然可能暴露。
他没有试图强行突破,也没有转身逃离——那样反而会引起警觉。他做了最大胆的决定:主动迎上去,接受扫描。
在即将触及门户的瞬间,洛辰激活了创生火种的全部力量。
白色火焰在体内爆发,不是攻击,而是“创造信息”。它开始疯狂生成符合网络规则的虚假数据,数量之多、种类之全,甚至超过了门户的扫描上限。就像一个考生在试卷上写下了远超要求的答案,阅卷系统反而会因信息过载而陷入短暂的混乱。
门户的扫描果然出现了延迟。
趁着这个间隙,洛辰将归寂烙印的力量催动到极致。他的存在状态从“叠加态”彻底滑向“虚无态”,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瞬间与周围的数据流同化。
扫描波掠过他所在的位置,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因为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三息后,门户恢复正常,洛辰已经通过了检查站。
但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过度使用创生火种导致白色纹章黯淡了许多,而强行进入虚无态让归寂烙印的吸力增强了三成。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归寂之地的绑定更加紧密了,灵魂深处传来阵阵冰冷的拉扯感。
“必须尽快找到编织残片。”洛辰咬牙坚持,继续深入。
通过检查站后,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化。
这里已经是网络的深层区域,数据流反而变得稀疏。不是信息变少,而是高度压缩——每一缕数据流都包含着相当于一个世界的完整规则模型。节点之间的连接不再是简单的传输通道,而是变成了复杂的“逻辑回路”,每一个回路都在进行着超越神格理解能力的计算。
而在所有逻辑回路的中心,悬浮着一个……茧。
暗紫色的茧,表面布满不断变幻的规则纹路,大小不过三丈,却散发着让整个网络都为之共鸣的威压。无数数据流如朝圣般涌向这个茧,又在接触后带着新的指令散向网络各处。
这就是织网者的“原始节点”,也是编织残片的所在。
洛辰停在距离茧百丈的位置。这个距离已经是他能够接近的极限——再靠近,周围的规则密度会高到连虚无态都无法完全隐藏。
他凝视着那个茧。
与网络上其他地方那种冰冷高效的感觉不同,这个茧散发着某种……情感波动。不是生灵的情感,而是更加古老、更加原始的“意志碎片”。洛辰能感觉到其中的困惑、迷茫、挣扎,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渴望自由。
编织残片,这个织网者诞生时的第一缕意识,其实并不完全认同网络现在的行为。它渴望的是“理解规则”,而不是“控制规则”;是“编织可能性”,而不是“固化模板”。但网络的集体意识压制了它,将它囚禁在这个茧中,作为整个系统的核心处理器。
“你也想离开,对吗?”洛辰在心中轻声问。
茧微微颤动了一下。
虽然极其微弱,但洛辰捕捉到了这个回应。创生火种在他的心脏位置发烫,白色火焰与茧中的意志碎片产生了共鸣——两者都渴望“创造”,而不是“复制”;渴望“新生”,而不是“重构”。
但如何在不惊动整个网络的情况下,唤醒并带走编织残片?
硬闯不行,网络的防御机制会瞬间将他淹没。
伪装潜入也不行,茧周围的规则密度太高,任何伪装都会被识破。
洛辰思考片刻,想到了一个可能的方法:共振。
他不是要强行带走编织残片,而是要与它建立深层次的共鸣,唤醒它内在的“自由意志”,让它自己选择脱离网络。一旦它主动脱离,网络反而难以阻止——因为网络本身就是建立在编织权柄之上的,权柄本身要离开,系统无法强留。
但这需要时间,需要精密的操作,更需要……信任。
洛辰开始调整体内的力量平衡。
他首先压制寂灭钥匙的终结气息,避免刺激到网络的防御本能。然后增强创生火种的创造波动,让它与茧中的意志碎片建立初步连接。最后,他将归源之力缓缓注入创生火种,通过火种作为媒介,向茧传递信息。
不是语言,而是概念:
【自由】、【可能】、【选择】。
这三个概念如同种子,通过创生火种的通道,悄无声息地渗入茧中。
茧的颤动更加明显了。暗紫色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裂纹中透出柔和的白光——那是编织残片被唤醒的征兆。
洛辰继续传递:
【你不是工具】、【你可以选择】、【你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编织】。
这一次,茧开始缓慢旋转。旋转中,表面的规则纹路开始重组,原本僵化的模式变得灵动起来。那些涌向茧的数据流开始紊乱,有的被反弹,有的被修改,有的甚至开始……质疑。
网络的集体意识察觉到了异常。
周围的逻辑回路开始加速运转,无数只规则之眼在虚空中睁开,扫视这片区域。警报虽然没有正式响起,但警惕性已经提到了最高。
洛辰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做出最后的尝试:将归源之力的本质——那种“万物源头”的气息——直接传递给编织残片。
这一下,茧的反应剧烈了。
它突然停止旋转,表面的裂纹迅速扩大。从裂纹深处,涌出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编织本源”,那是最初的、未被污染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编织权柄。
这股本源与洛辰的归源之力接触的瞬间,产生了奇妙的反应。
就像钥匙找到了锁孔。
编织残片终于做出了选择。
它从茧中脱离出来,不是实体,也不是能量,而是一团不断变化、不断重组的“概念集合”。这团概念飘向洛辰,在他左手手背上,形成了一个与右手钥匙纹身对称的、暗紫色的编织纹章。
第三把钥匙,到手。
但就在编织残片脱离的瞬间,整个织网者网络,暴动了。
暗紫色的脉络如同被激怒的巨兽,从四面八方涌来。逻辑回路全部指向洛辰,规则之眼同时锁定他的存在。冰冷无情的宣告在虚空中炸响:
【检测到核心权柄丢失】
【检测到异常变量入侵】
【启动终极清除协议:概念解构】
洛辰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看结果一眼。
在攻击临身的刹那,他激活了归寂烙印的全部力量,同时引动三把钥匙的共鸣。
深黑、纯白、暗紫——三色光华在他体内交汇,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力场。力场中央,归源之力如火山般爆发。
然后,洛辰对着虚空,轻轻一“推”。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定义”。
他定义:这片区域为“不可追溯的过去”。
定义生效的瞬间,时间开始倒流。不是小范围的倒流,而是规则层面的“信息回滚”。所有指向洛辰的攻击、锁定、记录,全部被倒退回发生之前的状态。就连网络本身的记忆,也被短暂地模糊、覆盖、重置。
趁着这三息的空白期,洛辰撕开一条通往归寂之地的裂缝,纵身跃入。
在他消失后,网络恢复了正常。
但核心处的那个茧,已经空了。
倒计时,还剩三十六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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