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京都巍峨的轮廓已在前方愈发清晰。青灰色的城墙如巨龙脊背般蜿蜒伸展，高达数十丈的城楼上旌旗猎猎，隐约可见手持长戈的卫兵往来巡视，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与云隐镇截然不同的威严气息。
苏倾颜跟着柳灵儿缓步前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雪影的绒毛。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方那股压抑的气场，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小脑袋往她腕间缩了缩。
“前面就是京都外城的朱雀门了。”柳灵儿指着前方逐渐清晰的城门，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不过最近盘查得特别严，苏家的人几乎把住了所有入口，说是要防备……”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了眼苏倾颜的神色，才小声补充道，“说是要防备你……苏姐姐，你别往心里去，那些都是苏清瑶瞎编的。”
苏倾颜淡淡颔首，目光落在城门口那队格外显眼的修士身上。他们身着苏家特有的银纹黑袍，腰间挂着刻有“苏”字的玉佩，正挨个检查进城修士的身份令牌，稍有可疑便会拦下盘问，神色间满是倨傲。
“看来想光明正大进去，怕是不容易。”苏倾颜低声道。她此刻易容后的容貌平凡无奇，本以为能混在人群中蒙混过关，可看这阵仗，苏家显然是做了万全准备，说不定连她的气息都被苏清瑶的系统标记过。
柳灵儿却拍了拍胸脯，笑得一脸狡黠：“放心吧苏姐姐，我有办法。我柳家在京都也算有些脸面，虽然比不得苏家势大，但走个侧门还是没问题的。”
她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雕着垂柳纹样的木牌，“这是我家的通行令牌，侧门的守卫不敢拦。”
苏倾颜刚要道谢，耳畔忽然传来几声清朗的招呼声，伴随着灵力波动由远及近。
“这位道友请留步！”
两道青衫身影御着法器从空中落下，稳稳停在她们面前。来人皆是二十许的年轻修士，腰间系着天衍宗的流云玉佩，神色温和，看向苏倾颜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善意。
为首的修士拱手笑道：“在下天衍宗弟子李慕然，方才远远见道友气度不凡，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倾颜心头微凛。天衍宗乃是大宗门，怎么会突然找上自己？她不动声色地戒备着，语气平淡：“道友有何指教？”
李慕然看出她的警惕，连忙解释道：“道友勿怪，我等并非恶意。实不相瞒，我宗近日在京都举办宗门交流宴，邀请了各方修士共赴盛会，恰好就在三日后——也就是苏家祈福大会的同一时间。方才见道友步履稳健，隐隐有灵力流转之相，想必也是同道中人，特来邀请道友一同前往，也好相互交流切磋。”
他身后的师弟也补充道：“是啊道友，这次交流宴来了不少青年才俊，还有几位长老会亲自指点修行，机会难得呢！”
苏倾颜眸光微动。天衍宗的交流宴竟与祈福大会同日举办？这倒是有趣。她正愁找不到混入京都核心圈子的机会，若是能以天衍宗客人的身份参加宴会，既能避开苏家的耳目，又能近距离观察局势，简直是天赐良机。
可她转念又生疑：“我不过一介散修，怎配参与贵宗盛会？”
李慕然朗声笑道：“道友此言差矣！我天衍宗向来广交天下同道，不论出身只看品行。方才我见道友虽衣着朴素，却目光清正，定非凡俗之辈，这才冒昧相邀。道友若是肯赏光，便是给我等面子。”
他言辞恳切，眼中并无谄媚或算计，倒像是真的惜才。苏倾颜略一沉吟，看向柳灵儿。
柳灵儿立刻会意，笑着对李慕然道：“这位道长，我这苏姐姐确实是修行之人，只是性子低调罢了。既然你们盛情邀请，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我们也要去京都，不如同行？”
李慕然见她答应，喜出望外：“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那我等便为两位引路，侧门那边我天衍宗有专门的通道，无需排队检查。”
这倒是省了柳灵儿动用家族令牌的功夫。苏倾颜暗自点头，跟着李慕然二人往侧门走去。果然如他所说，侧门守卫见了天衍宗的玉佩，连身份都没多问便放行，只是看向苏倾颜和柳灵儿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
穿过厚重的城门，京都的繁华全貌终于铺展在眼前。宽阔的朱雀大街由青石板铺就，两侧商铺林立，酒肆茶楼的幌子随风摇曳，既有穿着绫罗绸缎的世家子弟，也有背负长剑的修士，车水马龙间，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钟鼓之声。
与云隐镇的鱼龙混杂不同，这里的热闹中透着规矩，就连街边小贩的叫卖声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显然是长期处在皇权与修士势力交织下形成的氛围。
“前面就是我宗安排的住处，就在城东的迎客楼，离交流宴的举办地很近。”李慕然指着不远处一座气派的酒楼说道，“两位先在此歇息，三日后我再来接你们赴宴。”
安顿好住处后，柳灵儿才有机会压低声音问苏倾颜：“苏姐姐，你认识天衍宗的人？他们怎么会突然邀请你？”
苏倾颜摇摇头：“并不认识。或许真是巧合，也可能……是有人想借天衍宗的势，给苏清瑶添点堵。”她想起天衍宗与苏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偏要在同一时间办宴，恐怕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两日，苏倾颜一边暗中调息恢复灵力，一边让雪影悄悄打探消息。小家伙身形小巧，又擅长隐匿气息，总能带回些有用的情报——比如苏家为了祈福大会，不仅封锁了城郊的云雾山，还从各地调来了不少旁支修士；又比如苏清瑶最近深居简出，似乎在忙着准备那个所谓的“净化仪式”。
转眼便到了交流宴当日。李慕然准时前来相邀，一路引着她们往城西的皇家别院走去。这里本是皇室用来招待外宾的地方，如今被天衍宗借用来办宴，门口不仅有天衍宗弟子值守，还有几位身着锦袍的宫廷侍卫，显然是得了皇室默许。
踏入别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庭院，院中设了数十张圆桌，桌上摆满了灵果佳肴。已有不少修士在此落座，三三两两地交谈着，气息各不相同，显然来自不同的势力。
“苏道友，柳姑娘，这边请。”李慕然引着她们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我去招呼其他客人，失陪片刻。”
苏倾颜刚坐下，便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还有几道带着若有似无的敌意——她循着视线望去，发现那几人腰间都挂着苏家的玉佩，显然是苏清瑶派来的眼线。
“看来我们一进门，就有人报信了。”柳灵儿撇撇嘴，拿起一颗灵葡萄丢进嘴里，“不过他们也不敢在天衍宗的地盘上乱来。”
苏倾颜没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四周。忽然，一道清亮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惊喜：“这位姑娘看着好生面熟，不知我们是否见过？”
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宫装的少女正站在身后，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梳着飞仙髻，簪着一支白玉簪，容貌清丽，眉宇间带着几分贵气，却并无骄纵之色。
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真诚的笑意——苏倾颜心头一动，这双眼睛，她认得。
是七公主，赵灵溪。
去年宫宴之上，众人都围着崭露头角的苏清瑶转时，只有这位七公主，在她被苏明刁难时，悄悄递过一盏清茶，低声说了句“不必与小人计较”。
“公主认错人了。”苏倾颜压下心头的波澜，微微颔首。她此刻容貌已改，七公主认不出也正常。
赵灵溪却没走，反而在她身边坐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或许吧。但我总觉得姑娘的气质很特别，尤其是握着茶杯的手势，像极了……”她顿了顿，忽然笑道，“像极了一位擅长用剑的朋友。”
苏倾颜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赵灵溪见状，眼中笑意更深：“我平日也喜欢舞剑，只是资质愚钝，总不得要领。方才见姑娘指尖有薄茧，想必也是练剑之人？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这番话看似随意，却句句都在试探。苏倾颜心中了然，这位七公主看似天真，实则心思细腻，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抬眸看向赵灵溪，坦诚道：“公主谬赞，我不过是略懂皮毛。”
“皮毛能有这般气度？”赵灵溪挑眉，忽然压低声音，“前几日听闻苏家要在祈福大会上‘揭露’一位苏姓姑娘的罪行，我总觉得事有蹊跷。苏清瑶那人……看似温婉，实则心机深沉，去年宫宴上，她就用些小手段抢了不少人的风头。”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苏倾颜心中微动，问道：“公主不怕被苏家听到？”
“怕什么？”赵灵溪笑得坦荡，“这里是天衍宗的地盘，再者说了，父皇虽纵容苏家，但也没到让他们一手遮天的地步。我看不惯的事，自然要说。”她拿起一壶酒，给苏倾颜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我观姑娘并非奸邪之辈，若是真被苏家刁难，或许……我能帮上点小忙。”
苏倾颜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又看了看赵灵溪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丞相府那些人的嘴脸——同样是京都权贵，丞相府为了攀附苏家，对她落井下石；而这位七公主，却仅凭一面之缘，便愿意伸出援手。
人心的冷暖，竟如此分明。
“多谢公主好意。”苏倾颜举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不过，有些账，我想自己算。”
赵灵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有魄力！我喜欢。”她仰头饮尽杯中酒，一抹红霞飞上脸颊，“对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苏倾颜沉吟片刻，说道：“你可以叫我青颜。”
“青颜……”赵灵溪念了一遍，笑道，“好名字。青锋三尺，映照丹心，倒是配得上姑娘的气质。”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苏清瑶那标志性的温柔嗓音：“天衍宗的诸位道友，清瑶不请自来，还望莫怪。”
苏倾颜与赵灵溪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门口。
只见苏清瑶身着一袭白衣，在一众苏家修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手中还捧着一个锦盒，显然是来“贺喜”的。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苏倾颜身上时，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显然没认出易容后的她，但那系统似乎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看来，正主来了。”赵灵溪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青颜，好戏要开场了。”
苏倾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眸光冷冽如冰。
是啊，好戏，该开场了。
她能感觉到，苏清瑶身上的灵力波动比三个月前更加浑厚，显然距离金丹期只有一步之遥。而她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玉佩，正散发着微弱却诡异的波动——想必就是那个“天命系统”的载体。
苏清瑶走到庭院中央，对着天衍宗的长老盈盈一拜：“清瑶听闻天衍宗举办交流宴，特意前来送上薄礼，还望长老笑纳。另外，明日便是我苏家祈福大会，也想邀请诸位道友赏光，共沐天恩。”
这番话既给了天衍宗面子，又不忘宣传自己的大会，可谓一举两得。
天衍宗长老淡淡颔首：“苏小姐有心了。只是我宗与苏家素来各有安排，明日怕是分身乏术。”
苏清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被直接拒绝。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苏倾颜，眉头微蹙，似乎在极力回想什么。
苏倾颜迎上她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苏清瑶，认出我了吗？
你的复仇“大戏”还没开演，可我的序幕，已经在你眼前拉开了。
庭院中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苏清瑶与那位不知名女修之间的暗流涌动。赵灵溪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悄悄给苏倾颜递了个眼色，仿佛在说“有好戏看了”。
而苏倾颜指尖的灵力，已悄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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