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总督府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天宇指尖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棵老槐树上——树叶刚落了一半，枝桠间还挂着去年的旧鸟窝，像个沉默的标点。他知道，今天要来的客人，比英国公使难缠，比法国领事直接，是个揣着算盘来的主儿。
将军，美国领事约翰·史密斯到了。亲兵的声音打断思绪。天宇抬眼，只见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美国人正站在廊下，金发在阳光下泛着栗色，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手里拎着只牛皮公文包，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
史密斯领事，久等了。天宇起身相迎，伸出右手。史密斯的握手有力却短暂，带着商人式的精准——既不失礼貌，又不过分热络。将军的府邸很有东方韵味，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墙上的《九州舆图》上停留片刻，尤其是这张地图，比我们国会图书馆里的版本详细多了。
落座时，史密斯的公文包放在手边，拉链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报纸一角——《纽约时报》的头版标题是太平洋铁路贯通，西部矿产亟待开发。天宇心中了然，端起茶杯：领事先生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武夷岩茶，据说在美国的唐人街很受欢迎。
史密斯呷了口茶，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确实不错，比波士顿的红茶多了点烟熏味。说起来，将军最近似乎很忙？我听说华北的战事......有点胶着？他语气随意，像在聊天气，指尖却在公文包上轻轻敲着，节奏与电报机的滴答声有些相似。
天宇放下茶杯，指尖在案上画了个圈：是有些棘手。敌军依托要塞顽抗，我们的重炮不太够用——听说美国的阿姆斯特朗炮射程能到三公里？
史密斯的手指停了停：将军消息很灵通。不过，武器贸易在国际法里是敏感话题......
我知道。天宇打断他，从抽屉里取出份矿产分布图，推到史密斯面前，但合作不止一种形式。比如云南的铜矿，品位高达20%，比智利的富矿还多出5个百分点。如果美国人愿意来开矿，我们可以提供铁路专线，运费只收半价。
史密斯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红圈处，喉结动了动：铜矿？我们的电线厂确实需要......但贵国的开采技术......
所以才需要合作。天宇翻开另一份账册，我们出矿，出人力，美国人出设备和技术，利润三七分——你们拿七成。条件是，每开采一百吨铜，附带提供一门阿姆斯特朗炮，或者二十支夏普斯步枪。
公文包的拉链被拉开一条缝，史密斯抽出支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写着。铁路专线......他抬头时，镜片反射着阳光，将军知道，我们刚修完横贯大陆的铁路，技术上或许能帮上忙。但铁轨、蒸汽机这些，都需要国会拨款......
我有个更直接的办法。天宇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些，让你们的钢铁大王卡内基来谈。他的钢厂需要铜，我们的铁路需要钢，正好互补。至于武器，可以算成技术转让费，账目上做得漂亮些，国会那边也好交代。
史密斯的钢笔顿了顿。他来之前，华盛顿的电报里说试探华夏的底线，别轻易许诺，可眼前的筹码实在诱人——云南的铜矿若能到手，美国的电线成本能降三成，西部铁路的钢轨也能找到稳定供应。更重要的是，这能让美国在英法主导的亚洲贸易里，插一脚进去。
将军似乎对美国很了解。史密斯的语气缓和了些，您知道卡内基先生？
何止知道。天宇笑了，我还知道，他最近在匹兹堡建了新钢厂，缺的就是优质矿石。而且，贵国的华侨商会给我捎过信，说旧金山的铁路工人常受欺负——如果合作能成，我希望美国能改善华侨待遇，至少让他们的孩子能进公立学校。
这话说到了史密斯心坎里。华侨在加州的选票虽少，却掌握着半数以上的洗衣店和杂货店，是不容忽视的群体。他合上笔记本：华侨待遇的事，我可以向国务院提议。但矿产和武器的交换，需要更详细的条款......比如，铜矿的开采权年限？铁路专线的管理权归属？
年限二十年，以金沙江为界，江北归我们，江南可以合作开采。天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草案，铁路由双方共管，美国工程师负责技术，我们派人学习——五年后，技术人员必须有一半是中国人。他指着条款末尾，最重要的一条：所有合作不得涉及领土主权，你们的矿场、铁路，都得遵守华夏的法律。
史密斯逐字看完，忽然笑了：将军的条件很清晰，也很公平。比那些只知道谈割地的欧洲人明白多了。他站起身，伸出手，我会把提议加急发回华盛顿，相信总统先生会感兴趣的。另外，我可以先以个人名义，介绍几位商人来考察——比如经营丝绸的杜邦家族，他们一直想打开华夏市场。
欢迎之至。天宇握住他的手，这次的握手更久些，我会让上海道台给他们发特别通行证，保证他们的安全和经商便利。哦对了，他补充道，祁门红茶下个月丰收，我让人给领事先生备了两箱，算是......合作的诚意。
史密斯离开时，公文包里多了份矿产草案和一小罐茶叶。天宇站在窗前，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忽然对亲兵说：给陈绍发报，让他在旧金山多联络华侨商会，尤其是那些在铁路公司任职的——美国人务实，咱们得让他们看到，合作不仅有钱赚，还有面子赚。
亲兵刚走，天宇拿起那份草案，在技术共享几个字上画了道线。阳光落在纸上，把墨迹晒得微微发暖，像在为这场刚刚萌芽的合作，镀上了层金色的期许。他知道，史密斯回去后，华盛顿的议员们会争论不休，欧洲列强也会暗中阻挠，但只要方向对了，哪怕慢一点，这条路也总能走通。
庭院里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啄着残留的槐米。天宇忽然觉得，这些小生灵比政客们更懂生存的道理——不挑食，肯搭伙，才能在这世道里活得安稳。或许，国与国之间的合作，也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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