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张葱油饼摞进竹篮时,指腹被饼边的芝麻硌得发痒。晨光斜斜地扫过面案,在那只缺口的粗瓷碗里投下圈光晕,碗里盛着的醋蒜酱还冒着白气——是今早特意多放了些糖,武大郎总说酸得倒牙,却每次都抢着蘸。
“媳妇,板车修好了。”武大郎推着辆新钉的板车进来,车帮上还留着他凿坏的钉眼,昨夜他蹲在院里敲到半夜,手上的创可贴换了三张,此刻却用布条缠得严严实实,只露着几根沾着木屑的手指。板车往地上一放,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咕噜”一声响,震得竹篮里的饼香漫了满院。
潘金莲抬头时,正撞见他往车板上铺油纸,肩膀微微耸着,后颈的汗把粗布褂子洇出片深色——是今早去城外拉新麦粉累的,他总说“媳妇力气小,俺多干点”,却在回来时偷偷往她布包里塞了颗野山楂,酸得她龇牙咧嘴,他却笑得像偷了糖的孩子。
“钉得牢不?”她伸手敲了敲车帮,木板发出“咚咚”的闷响,比上次被西门庆家恶奴砸坏的旧板车结实多了。
“牢!”武大郎拍着胸脯保证,掌心的茧子蹭过车帮,带起些木屑,“俺加了三道铁条,就是牛撞过来都不怕!”他说这话时,眼睛瞟着巷口,那里还留着旧板车被砸断的车轴,是前儿西门庆的管家带人来撒野时弄的,当时他死死护着饼篮,被踹在地上也没松手。
潘金莲忽然想起昨夜他补车时的样子,月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像给裹了层银霜,手里的锤子举得老高,落下去却轻得怕敲疼了木头。她那时劝他“明天再弄”,他却摇头:“明早要去拉新麦粉,不能耽误媳妇做饼。”
“今儿做梅干菜扣肉的。”她往面盆里舀面粉,指尖划过盆底的纹路,那是她教他刻的刻度,“昨儿张屠户送了块五花肉,说让咱尝尝鲜。”
武大郎的眼睛亮了亮,慌忙往灶膛添柴:“俺去烧火!”他蹲下去时,后腰的旧伤牵扯着疼了下,是去年被地痞打的,阴雨天总犯,却总说“不碍事”,转天照样挑着担子走街串巷。
正忙得热火,巷口传来“哐当”一声。是王婆的孙子小石头,抱着个破陶罐冲进来说:“潘婶婶,俺奶奶说……西门庆家的人又来啦!”孩子的鞋跑掉了一只,光着的脚丫沾着泥,手里的陶罐晃了晃,里面的咸菜洒了一地。
武大郎手里的火钳“当啷”掉在地上。他下意识把潘金莲往身后拽,自己像块石墩子堵在门口,膝盖却在打颤:“俺们……俺们没惹事!”
潘金莲按住他发抖的胳膊,往他手里塞了个刚出锅的葱油饼:“拿着。”她转身从面缸底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武松托人捎来的证据——西门庆买通狱卒虐待囚犯的证词,字里行间的血手印触目惊心。
西门庆的管家带着两个恶奴闯进来时,潘金莲正往饼上刷油。油花溅在她手背上,烫出个红印,她却像没察觉,慢悠悠地说:“管家大驾光临,是来买饼?今儿新做了梅干菜扣肉的,管够。”
管家的三角眼扫过板车,嘴角撇出个冷笑:“潘娘子倒是悠闲,可知我家大官人丢了件宝贝?”他往武大郎面前凑了凑,恶奴立刻围上来,“有人看见,是你家武大郎偷的!”
武大郎手里的饼“啪”地掉在地上。他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摇头,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
潘金莲弯腰捡起饼,拍掉上面的土:“管家说笑了,我家大郎连别人掉的铜板都要捡起来还回去,怎会偷东西?”她把饼往管家面前递,“倒是管家,前儿来买饼时,好像顺手牵走了我案上的铜秤砣,那可是称银子用的。”
管家的脸僵了下。那秤砣确实是他拿的,本想刁难,没成想她竟当众说出来。
“至于你家大官人丢的宝贝,”潘金莲忽然提高声音,手里的油刷敲得铁板“当当”响,“怕是丢在牢里了吧?听说前儿有狱卒拿了件金镯子,说是西门大官人赏的,用来‘照看’我家二郎。”她把油纸包往管家面前一摔,证词上的血手印在晨光里泛着暗紫,“要不要我念给街坊听听?”
巷口不知何时围了些人,张婆婆抱着小石头,王二挑着空豆腐担子,都盯着管家看。管家的额头冒出冷汗,恶奴想动手,却被王二用扁担拦住:“光天化日的,想打人不成?”
“算你狠!”管家撂下句狠话,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临走时还踢翻了墙角的柴火堆。
武大郎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蹲在地上哭了。不是嚎啕大哭,是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潘金莲走过去,把他扶起来,用围裙擦他脸上的泪:“哭啥?咱赢了。”
“俺……俺没用。”他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汗把她的指尖都濡湿了,“总让你护着。”
“夫妻不就是这样?”潘金莲往他嘴里塞了块梅干菜饼,“你护我一时,我护你一世。”她看着他嚼饼时眼里的光,忽然想起刚穿来时,他把唯一的棉被让给她,自己裹着稻草发抖,那时觉得这男人窝囊,如今却知道,他的好藏在最笨的地方。
日头爬到头顶时,板车前排起了长队。李秀才的娘子抱着孩子来,非要学梅干菜扣肉的做法,说“当家的总念叨”;张屠户扛着半扇猪肉过来,往板车上一放:“给你家添点肉,不够再去割!”连县太爷的小公子都来了,奶娘手里提着个锦盒,打开一看是两匹细棉布:“县太爷说,潘娘子是个有胆识的,这布给你做件新衣裳。”
武大郎忙着收钱,手指被铜板硌得发红,却笑得合不拢嘴。他把铜板往钱袋里塞时,总偷偷往潘金莲那边瞟,见她被人夸得脸红,就咧着嘴嘿嘿笑,像自己受了夸似的。
收摊时,潘金莲数着铜板,忽然发现多了几枚碎银。她抬头问武大郎,他却挠着头笑:“是……是张屠户硬塞的,说抵肉钱。”
“我看是赏你的吧。”潘金莲戳了戳他的额头,“刚才张屠户跟我说,你帮他抬肉案时,被钉子扎了脚都没吭声,就怕耽误我做饼。”
武大郎的耳朵红了,转身去拉板车,却被她拽住。她蹲下去,脱掉他的鞋,脚心果然有个血洞,还沾着些木屑。“傻样。”她往伤口上撒了点消炎的草药,是武松捎来的,“就不知道喊疼?”
“不疼。”他嘿嘿笑着,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留的。”是块冰糖,用红线缠着,像颗小小的心。
潘金莲含进嘴里,甜丝丝的滋味漫开时,忽然看见板车的车帮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她摸了摸那刻痕,还带着毛刺,是今早他补车时凿的。
“俺听王婆说,刻个‘安’字,日子就安稳了。”他挠着头解释,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银丝般的光尘里,他的侧脸竟比初见时顺眼多了,塌鼻梁下的嘴唇总是微微翘着,像藏着说不完的欢喜。
暮色漫上来时,两人坐在灶前包饺子。武大郎擀皮的手法还是笨拙,面皮不是厚了就是薄了,却总把最大的那块面团往她面前推。潘金莲包着馅,忽然说:“等武松出来,咱把板车再改改,装上轮子,能推着走的那种。”
“俺来改!”武大郎立刻接话,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俺再钉个小抽屉,放你的账本和铜板,还有……还有给你买的冰糖。”
饺子下锅时,蒸汽腾起来,模糊了两人的眉眼。潘金莲看着他往灶膛添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漏风的破屋也没那么冷了。她想起现代的高楼大厦,想起恒温的厨房,可此刻灶膛的火光、鼻尖的饺香、身边这人的体温,却比任何精致的摆设都让人踏实。
夜里,潘金莲被冻醒。她摸了摸身边,是空的。披衣出去一看,武大郎正蹲在面缸前,借着月光往里面塞什么。她走过去,看见面缸里铺了层新麦秸,上面摆着她的账本、铜秤砣,还有那枚缠红线的冰糖。
“俺听老人说,面缸里暖和,东西不容易坏。”他把最后一本账塞进去,用麦秸盖好,“这些都是咱的宝贝。”
潘金莲忽然笑了,眼角却有点湿。她想起前儿他把她绣的平安符塞进面缸,说“让面神保佑俺媳妇”;想起他把攒的碎银裹了三层布,藏在面缸最底下,说“给媳妇买金镯子”;想起他总在面缸里藏块饼,说“怕媳妇半夜饿”。
这面缸,装的哪是面粉,分明是他藏了满缸的暖。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他的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蹭过她的手背,像揉面时的力道,不轻不重,却暖得人心头发颤。
“大郎,”她把脸贴在他背上,“明天做糖包吧,多放糖。”
“哎!”他应得响亮,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光跳起来,照亮了面缸上的“安”字,也照亮了两人交握的手,在月光里,像两团揉在一起的面团,你里有我,我里有你,再也分不开。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笼糖包出锅了。潘金莲拿起一个,递到武大郎嘴边:“尝尝?”
他咬了一大口,糖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衣襟上,像朵小小的琥珀花。他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被她按住,用帕子轻轻擦掉。阳光从窗缝挤进来,落在他沾着糖渣的嘴角,落在面缸上的“安”字上,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暖得像刚出炉的糖包。
“甜不?”潘金莲问。
“甜!”武大郎点头,眼睛亮得像盛了糖的琉璃,“比冰糖还甜。”
巷口传来街坊们的说话声,新的一天开始了。潘金莲看着灶台上冒着热气的糖包,看着面缸里藏着的账本和碎银,看着身边这个笑得像孩子的男人,忽然觉得,所谓的好日子,不过是有人陪着你,把每一分甜都藏进日子的褶皱里,在你需要的时候,轻轻一掰,就甜得淌出来,暖得化不开。
她拿起账本,在新的一页写下:“今日目标:给大郎做双新鞋,补好他脚上的洞。”然后画了个最大的笑脸,比以往任何一个都圆,像此刻灶台上的糖包,饱满得快要溢出来。
面缸里的暖,灶膛里的火,身边人的笑,都在晨光里慢慢漾开,酿成了这阳谷县最踏实的滋味——不是山珍海味,是一粥一饭的暖,是一饼一包的甜,是两个人手牵手,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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