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苏晚已经背着药篓站在山涧边。红铜铃铛系在篓带上,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叮铃”声在雾气里漫开,像把晨露都震得发颤。新药锄别在腰间,木柄被手心的汗浸得发亮。
山涧的水绿得发暗,顺着石头缝往下淌,在深处积成个碧潭。石上柏就长在潭边的崖壁上,叶片像缩小的松针,贴着岩石攀援,要够到它,得踩着湿滑的青苔挪过去。
苏晚试探着往崖边挪,鞋底碾过青苔的“沙沙”声,混着铃铛的轻响,在寂静的山涧里格外清。她忽然想起林砚昨晚的眼神,带着点不放心,像这山涧的水,看着平静,底下却藏着漩涡。
“叮铃——”铃铛被风吹得响了声,惊飞了潭边的水鸟。苏晚稳住身形,新药锄往石缝里一插,借力往前探身,指尖终于够到了石上柏的枝叶。她刚想用力拔,脚下的石头突然一滑,整个人往潭里倒去。
慌乱中,她死死抓住崖边的灌木,药篓从背上甩出去,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红铜铃铛掉在石头上,“叮铃叮铃”滚进了潭里。手腕被灌木的刺划破,血珠滴在青苔上,像开了朵小红花。
“还好……”苏晚喘着气,慢慢爬回平地上,看着潭里的铃铛在水面晃,像颗沉不了底的星。她想去捞,可潭水深不见底,岸边的石头又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随着水流往下漂。
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那铃铛上刻着的“砚”字,像被水浸得发沉,坠得她指尖发麻。
好不容易把散落的草药捡回篓里,苏晚坐在石头上包扎伤口。血珠渗过布条,把白纱布染成了淡红。她望着潭里渐渐远去的铃铛,忽然觉得这山涧的雾变得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往回走时,脚步格外沉。没了铃铛的响,山涧里只剩下水流声,静得有些可怕。苏晚总觉得身后有人,回头却只有晃动的树影,像林砚说过的山里精怪。
快到山脚时,看见林砚站在路口,手里握着把柴刀,眉头皱得很紧。“怎么才回来?”他的声音带着点急,“我听见这边有响动,以为……”
“我没事。”苏晚把药篓往身后藏了藏,手腕的伤口被牵扯得发疼,“就是不小心滑了一下。”
林砚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布条上的红痕刺得他眼睛发紧。他没说话,拉起她的手腕就往铁匠铺走,步子快得苏晚几乎跟不上。
铺里,林砚把她按在长凳上,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伤口比想象中深,灌木的刺还嵌在肉里,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他从药箱里拿出镊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一根一根挑出刺来。
“疼就说。”他的声音很低,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苏晚咬着唇没出声,只是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炉火的光在他脸上晃,把他的睫毛映得像两把小扇子。她忽然想起滚进潭里的铃铛,那上面的“砚”字,会不会也像这样,藏着点说不出的软。
“铃铛呢?”林砚忽然问,手里的镊子顿了顿。
苏晚的脸一白,小声说:“掉、掉潭里了……”
林砚没再问,只是把止血粉撒在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缠好,结打得又牢又轻。“以后别一个人去山涧,”他收拾着镊子,声音有点闷,“那里每年都有人掉下去。”
“我就是想采石上柏,”苏晚的声音更低了,“你上次修农具时划伤手,用这个治最好……”
林砚的动作停了,背对着她,苏晚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手里拿着个东西,是个新的铃铛,比之前的那个大些,用黄铜打的,铃舌上刻着个小小的“晚”字。
“这个结实,掉水里也沉不了。”他往她手里塞,“以后带着,别再丢了。”
苏晚握着铃铛,黄铜的凉意里带着点暖,像他的手。她忽然笑了,眼里的雾都散了:“你什么时候打的?”
“昨晚。”林砚的耳根红了红,转身往火炉里添炭,“怕你那个不结实,就多打了个。”
兽皮窝里的狼崽们凑过来,铁蛋叼着新铃铛的绳子玩,竹丫的项圈被林砚换了个红铜的,比之前的大了一圈,铁环在阳光下闪着亮。苏晚把铃铛系在药篓上,摇了摇,“叮铃”的声响比之前的更沉些,像敲在心上。
傍晚,林砚把打好的一把小剪刀递给她:“剪草药用,比你那把小刀方便。”剪刀柄缠着红绳,是苏晚上次给他的,他一直收着。
苏晚接过来,剪刀的刃口亮得能照见人影。她忽然想起山涧里的潭水,那里面的铃铛,或许正随着水流漂向远方,像个带着秘密的信使。而手里的这个,却像生了根,系在药篓上,也系在心里。
走在回家的路上,黄铜铃铛的响声在巷子里荡开,惊起了檐下的燕子。苏晚摸了摸手腕上的布条,已经不疼了,就是有点痒。她望着铁匠铺的方向,那里的灯光又亮了,像颗不会灭的星。
晚风带着药草的香吹过,药篓里的石上柏叶轻轻晃,像在跟铃铛说悄悄话。苏晚忽然觉得,这山涧里的插曲,倒像炉子里的火,把有些东西烧得更热了——像林砚打的铃铛,像他系的布条,像这日子里藏着的盼,都在这“叮铃”声里,慢慢沉了底,扎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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