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药草架晒得发烫时,苏晚正用新铁铲挖蒲公英的根。铲头钻进土里,轻轻一撬就带出整株根须,白生生的像串小萝卜,断口处渗着乳白的汁。林砚蹲在旁边劈柴,斧头落下的“咚咚”声,震得地上的落叶都在颤。
“这铁铲真好用,”苏晚把蒲公英根放进竹篮,铁铲柄的红绳在她腕间绕了圈,“比之前的木铲省力多了。”
林砚抬眼看她,阳光落在她低头的侧脸上,额前的碎发沾着点泥土,像朵沾了晨露的蔷薇。“好用就成,”他把劈好的柴码整齐,“下午去给李叔送锄头,顺路采点野栗子,你不是爱吃吗?”
苏晚的脸微微发烫,手里的铁铲在土里戳出个小坑。“我跟你一起去,”她轻声说,“栗子树边的石缝里长了不少石韦,能治咳嗽,正好采回来晒。”
野栗子树长在山坳里,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秋风吹过,栗壳“啪嗒”落在地上,裂开的刺球里露出褐红色的栗子,像藏着颗颗小太阳。林砚爬上树摇枝桠,苏晚在底下捡,铁铲插在旁边的土里,红绳被风吹得轻轻晃。
“小心刺。”林砚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捧着把栗子,掌心被刺扎出几个小红点。苏晚赶紧放下竹篮,从药篓里拿出止血粉给他撒上,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时,他的手轻轻颤了颤。
“没事,皮糙肉厚的。”他把栗子往她手里塞,壳上还沾着他的体温,“尝尝,甜不甜。”
苏晚剥开一颗,栗肉黄得像蜜,咬下去又面又甜。她把另一颗剥好递给他,指尖碰到他的唇,两人都像被烫了下,她慌忙别过脸,去石缝里采石韦,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栗子。
石韦的叶片上蒙着层白霜,背面是褐红色的孢子囊,像撒了把细沙。苏晚用铁铲小心地铲出来,根须上的泥土簌簌往下掉,落在她的青布褂子上,像落了点碎星。
“够了吗?”林砚走过来,帮她把石韦放进药篓,“天快黑了,该回去了。”
下山时,夕阳把山路染成了金红色。林砚提着装满栗子的布袋,苏晚背着药篓,铁铲在篓边晃,红绳扫过叶片,发出细碎的响。狼崽们不知从哪里窜出来,铁蛋叼着颗栗子往苏晚手里送,红铜牌在夕阳里闪着亮,竹丫和石头则跟在林砚脚边,项圈蹭着他的工装裤。
“你们也想吃?”苏晚笑着剥开颗栗子,分给它们,“慢点吃,别卡着。”
林砚看着她喂狼崽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秋阳里的画面,像幅被晒暖的画——她的侧脸,狼崽的欢,药篓的香,还有手里的栗子甜,都在风里缠成了团,暖得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回到铁匠铺,苏晚把石韦摊在竹匾里晒,栗子倒进陶瓮里。林砚则去翻修药草架,去年的木架被雨水泡得有点朽,他换了几根新松木,用铁铲在地上凿洞,动作又稳又匀。
“张婶说,过几天要请咱们去吃秋收宴,”苏晚往瓮里撒了把盐,“她新酿的米酒也该开封了。”
林砚的锤子顿了顿,木屑落在他的发梢。“我把这架子修完,”他说,“就去打套新碗筷,你说要带蔷薇花纹的,正好派上用场。”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低头凿木的样子,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地上,像撒了把跳动的星。她想起他打银勺时的专注,编竹笼时的耐心,忽然觉得这些带着蔷薇的物件,都成了他没说出口的话,一句句,刻在木里、铁里、银里,藏在日子的褶皱里。
夜里,秋雨忽然淅淅沥沥下起来,敲在铁匠铺的铁皮屋顶上,像在打鼓。苏晚坐在灯下缝补林砚的袜子,针脚穿过磨破的洞,发出“嗤”的轻响。林砚在旁边擦铁铲,粗布擦过铲头,雪亮的刃映出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着。
“你看这雨,”苏晚忽然说,针尖挑出袜子里的根铁屑,“明天石韦肯定能晒得更干。”
林砚“嗯”了一声,把铁铲挂在墙上,和药锄、镰刀并排,红绳在风里轻轻晃。“等雨停了,我去把院角的地翻了,”他说,“种点你爱吃的青菜,冬天就能吃了。”
苏晚的针顿了顿,扎在指头上,冒出颗小红珠。她没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脸颊烫得像揣了团火。窗外的雨声混着狼崽的呼噜,像首温柔的夜曲,把这间屋子裹得暖暖的。
雨停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林砚把新打的碗筷放在桌上,竹筷的尾端刻着小小的蔷薇,瓷碗的边缘描着圈银线,像把月光都描在了上面。“试试合手不?”他把筷子递给她,指尖的温度透过竹面传过来。
苏晚握着筷子,竹纹里还留着他的体温。她看着碗里映出的月影,忽然觉得这秋天的雨,这铁铲下的根,这带着蔷薇的碗筷,都在说着同一句话——日子就像这秋收的栗子,看着带刺,剥开了却是甜的,藏在硬壳里的暖,要慢慢品,才能尝出最醇厚的味。
远处的稻田里,传来收割机的轰鸣,混着铁匠铺的“叮叮”声,像首热闹的秋歌。苏晚靠在林砚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铁屑味,混着药篓里的石韦香,忽然盼着这样的秋天能长些,再长些——长到栗子落满院,长到石韦晒成干,长到他们的头发都沾了霜,还能这样握着带蔷薇的筷子,在灯下慢慢吃饭,看窗外的月光,落满整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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