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朱老头就背着手在院里踱步,腰板挺得比年轻时插秧还直。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正在扫院子的朱多福说道:“多福啊,把门口那石板地再扫干净点!待会儿说不定就有邻村的人来打听定哥儿的事儿,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家埋汰!”
朱多福闷声应了句:“知道了,爹。”应完手上扫得更卖力了。
朱老太扭着身子出来了:“老头子,你听见没?村口老李家那只打鸣鸡,叫得都没我们家定哥儿有出息!”
现在的朱老太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得意劲:“昨天王婆子来,还想给她娘家侄女说亲,攀扯我们家定哥儿,哼,也不看看自家那土不拉几的样,配得上我们翰林老爷吗?”
“妇人之见!定哥儿的婚事,那得是京城里的高门小姐,最起码也得是个官家千金!我们啊,就等着享儿孙福吧!”
朱多金趿拉着鞋走了出来,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爹,娘,这一大早的,又念经呢?定哥儿的信不是说了嘛,让我们低调,低调!”
“低调啥?”朱老太眼睛一瞪:“我孙子有本事,当了大官,还不让我说道说道?”
“昨天村长还特意送了一篮子鸡蛋来,说是给我们补身子,哼,以前可没见他这么殷勤!”
陈氏也端着脸盆出来了,她一把将洗脸水泼在墙根。
“娘说得对!该显摆就得显摆!不然那些眼皮子浅的,还以为我们家定哥儿在京城混得不行呢!”
“我昨天去镇上扯布,那布庄老板娘,以前爱搭不理的,现在恨不得把最贵的料子都捧给我挑!”
吃过早饭,朱家人开始了每日的必修课——出门显摆。
朱老头背着手,迈着方步,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凑。
见到树下下棋的老头,他就凑过去:“老哥,下棋呢?哎呀,这棋艺得有长进啊,不像我家定哥儿,那心思都在治国平天下的大文章上,没空琢磨这些闲趣。” 噎得对方半天说不出话。
朱老太则挎着个新编的竹篮,专找那些媳妇婆子扎堆的地方。
“哎,张嫂子,你这身衣裳料子不错啊,哪儿买的?哦,镇上王记啊,我上次去,他们家老板娘非要把那匹湖绸卖给我,说是配我这身份。”
“嗨~我嫌那颜色太艳,没要,等去了京城,什么好料子没有?” 朱老太说得唾沫横飞。
陈氏在一旁帮腔:“就是,娘,到时候我们也挑那滑不留手的云锦做衣裳,夏天穿纱,冬天穿裘,那才叫气派!”
旁边有年轻媳妇小声嘀咕:“说的倒是好听,还裘皮......”
朱老太耳朵灵,立刻横了一眼过去:“你说啥?就许你家男人在镇上当个活计显摆,不许我孙子在京城当官风光?”
那媳妇被呛得脸一红,不敢说话了。
下午朱老太和陈氏觉得只在村里显摆不够过瘾,决定去镇上最大的绸缎庄逛逛。
一家人穿戴整齐,尤其是朱老太和朱美美,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行头都挂身上,走起路来环佩叮当,引得路人纷纷转头盯着两人看。
到了镇上红绣坊门口,果然,那胖乎乎的老板娘一见他们,立刻堆满笑容迎了出来。
“哎哟!朱老夫人,朱太太,朱姑娘!您们可来了!快里面请!刚到了一批上好苏杭绸缎,正想着您几位呢!”
朱老太被一声老夫人叫得心花怒放,端着架子“嗯”了一声,抬头挺胸的走了进去。
朱多金背着手,东看看西看看,陈氏和朱美美则眼睛发亮地扑向那些五颜六色的布料。
不料还没选好,就看到了段俏颜一行人走进来。
朱美美扯了一下朱老太的袖子,朝她使眼色。
朱老太当即故意清了清嗓子,转头对老板娘说道:“老板娘啊,你这些料子是不错。”
“不过嘛——跟我儿子在京城给我捎回来的那些贡缎啊,云锦啊,还是差了点意思。等过些日子,我们全家搬去京城了,这些寻常料子,也就看看罢了。”
老板娘多精啊,立刻接话:“那是那是!老夫人您是什么身份?将来是要住京城高门大院的,用的自然都是顶顶好的东西!我们这小店的东西,也就是给您在老家暂时将就一下。”
陈氏也赶紧帮腔,声音更大:“娘,您就别说这些了,免得有些人听了,心里不自在,嫉妒我们家定哥儿有出息!” 说着,还故意朝段俏颜几人的方向瞟了一眼。
莫墨直接跳了起来:“你说谁呢!”
段俏颜却伸手拦住了她们。
她本来不想理会这群跳梁小丑,但对方蹬鼻子上脸,话说到这份上,再不还击,倒显得她怕了。
她放下手中的细棉布,慢慢转过身,脸上不仅没怒,反而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呀!怎么这么巧,你们也来买布?准备做新衣裳,上京城投奔朱定享福去?”
朱老太见她居然还笑,心里更不爽,下巴抬得老高:“哼,算你还有点眼力见儿,怎么,贱丫头,你也知道我家定哥儿在京城当大官了?”
段俏颜点点头,笑容加深:“知道知道!岂止是知道,我在京城,可是亲眼见识了朱定的风光!”
“哦?” 朱多金也来了兴趣,走过来:“你见着定哥儿了?他怎么样?是不是很气派?”
段俏颜一拍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气派!那可太气派了!朱定兄如今可是翰林院新贵,炙手可热!”
“我在京城就听说,他刚在城南最繁华的地段,买了一处大宅子!好家伙,五进五出!带假山花园,还有个小湖能划船!那门脸,比我们县衙都阔气!”
“五进五出?” 朱老太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朱美美更是兴奋地拽着她娘的袖子:“娘!听见没!五进五出!还有湖!”
周围的顾客和路人都被这描述吸引了,渐渐围了过来。
段俏颜笑眯眯地继续添柴加火:“可不是嘛!宅子里头,光是扫洒的粗使婆子就有十来个!更别提贴身伺候的了。”
“我听说啊,朱定兄还特意托人,从江南寻来一对双生姐妹花,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专门伺候他笔墨饮食,啧啧,那待遇......”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对着朱多福露出一点“你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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