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一辆喷着“东升物流”标识的厢式货车，刚从一个新开的社区站点装完一批零散货物，准备驶往龙门镇的中转仓。
车子刚拐出街区，还没上主干道，就被一辆闪烁着警灯的交警摩托拦下了。
开车的司机老刘是东升的老员工，见状心里一咯噔，但也不算太慌。
东升的车在云海地面上跑，尤其是在龙门镇和几个主要城区，因为上面的关系打点得比较到位，很少被交警刻意为难。
即便有‘误会’，打个招呼，事情也就办下来了。
于是，老刘摇下车窗，脸上堆起笑容：“警官，有什么事吗？”
拦车的交警是个生面孔，看起来三十岁出头，身材精干，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没有回以常见的例行公事式的笑容，而是直接走到车头侧方，敲了敲车厢，又绕着车走了一圈。
光是这副模样，就让老刘微微皱眉，因为他好久没遇到这么认真的交警了。
“熄火，下车，出示行驶证、驾驶证。”交警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
老刘心里有点打鼓，还是照做了，一边递证件一边试着套近乎：“警官，我们东升物流的，都是正规运输，证件齐全。您看……”
交警接过证件，快速翻看，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车辆。
他指了指货车的后轮和车厢：“你这车，私自加装了钢板弹簧吧？车厢尺寸也和行驶证登记不符，涉嫌非法改装。”
他又走到车尾，示意老刘打开车厢门，看了看里面堆得满满的货物，“还有，明显超载了。下来，过磅。”
老刘一听，额头有点冒汗。
加钢板是为了多拉点货，车厢为了多装货也确实微调过，这在行业内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只要不过分，一般交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超载也是常事，不超载怎么赚钱？
更何况，东升一直有靠山，有人罩着，平常谁在乎这些呢。
但他没想到今天碰到个这么较真的。
“警官，您看，我们这也是小本经营，不容易。而且，我们公司经理和你们支队领导都认识的，关系挺好的……”老刘试图抬出关系，这是以往最常用的方法。
然而，眼前这个交警眉毛都没动一下，反而脸色更冷了几分：“认识谁都没用！非法改装，影响安全！超载，危害更大！车，扣了！回头让你公司带着合法手续和罚款去支队处理！现在，把车钥匙给我，人可以先走。”
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旁边跟着的另一个年轻协警已经开始准备开扣车单。
老刘急了，连忙拿出手机：“警官，您等等，我给我们经理打个电话……”
“打给谁都没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交警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严厉，“再不配合，按妨碍执法处理！”
现场的气氛顿时僵住了。
几个从站点跟出来看情况的东升员工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想解释，想求情，但那个交警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油盐不进，坚持要扣车。
消息很快传到了猴子那里。
猴子接到电话，眉头一皱。
他先安抚了老刘几句，让他别和交警冲突，然后立刻拨通了云海市交警支队一位副支队长的私人号码。
这位副支队长和猴子，或者说和东升背后的关系网，一直处得不错，逢年过节没少走动，对一些“小事”也向来是绿灯放行。
电话很快接通，猴子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语气带着熟稔的抱怨：“王队，是我，猴子。有点小情况，我们一辆车在永兴路那边，被一个兄弟拦下了，说是改装超载要扣车。您看，这车急着送货呢，能不能通融一下，下次我们一定注意……”
电话那头的王副支队长语气也很客气：“胡经理，你等等，我问问是谁出的现场。”
过了一会儿，王副支队长的电话回了过来，语气却变得有些无奈和严肃：“侯经理，我问清楚了。现场是二大队的张奇，刚调过去没多久。这个人……有点麻烦。”
“张奇？”猴子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嗯，以前是省城刑警队的骨干，破案是一把好手，就是脾气太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得罪了不少人，包括一些领导。上个月刚被‘下放’到我们交警二大队。”
王副支队长压低声音，“这小子，到了交警队，非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上班第一天开始，就跟疯了似的，见车就查，查了就罚，尤其对那些听说有点背景、或者疑似跟‘社会人’沾边的车辆、企业，查得更严，一点情面不讲。
我们队长都拿他头疼，但人家手续合法，执法过程也挑不出大毛病，又是从市局‘下来’的，背景也有点复杂，不太好动他。”
猴子听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执法，这是碰到了一个“愣头青”，一个专门冲着他们这类“有背景”企业来的硬钉子。而且这个钉子，似乎还不怕他们惯常使用的关系网。
“王支队，那这车……”猴子问。
“车肯定得扣了，至少今天别想了。”王副支队长语气肯定，“张奇盯上的事，谁说情都没用，他连我们大队长的面子都不一定给。我劝你们，赶紧按正规流程去处理，该交罚款交罚款，该整改整改。别跟他硬顶，这小子……轴得很，而且，要是杠上了，他会特别‘关注’你们。”
挂断电话，猴子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在吞并福隆、震慑董昊之后，会在一个最不起眼的交通执法环节，遇到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
这不是商业竞争，不是江湖恩怨，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规则”挑战。
这种挑战，比面对吴建良的刀、董昊的人更麻烦，因为它披着合法的外衣，执行者是公权力体系内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个体。
猴子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打给了林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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