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化,青黄相间的草原上,经历了完整冬天的牛羊刚刚开始游荡。
看守牛羊的牧奴眼神机敏地四处打量,偶尔挥动手里的鞭子,绳结震颤的声音在空气中炸裂。
巨大的音爆,在羊群四周炸响。
牧羊犬四处追赶跑远的羊羔,激烈的犬吠将它们赶回牧羊人的视线。
一天的放牧是牧奴们最放松的时候,也是他们一天中最自由的时间。
趁着看守他们的管事不注意,他们会在草原上找自己认识的野菜。
小心翼翼四处打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塞进嘴里。
大雪封了整个冬天的草原,为了保证来年牛羊的种子,主子们都要饿肚子,就更别说他们这些汉奴。
雪下得大的时候,他们就是主家的粮食。大多时候,这漫山遍野的牛羊都比他们值钱。
柴狗躲在一个凸起的石头后面,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
他十几岁就被蛮子掳掠到了这草原上,他自己是哪里人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家门前有一条很宽很宽的河,河水清澈见底,每到夏天他总会和一些同村的孩子在河里嬉戏打闹。
父亲的模样他也记不得了,但母亲为护他逃走,被蛮兵砍死的模样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啊!”
一声惨叫吓得柴狗一个激灵,接着就是连续不断、鞭子抽在皮肉上发出的沉闷声。
求饶和惨叫声接连传入柴狗的耳朵里,但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弓着腰尽量跑得远一些。
一个多月前,蛮兵又入靖国打仗去了。
看守他们的管事少了很多,这一片区域就两个看守他们的蛮子。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撞在了看守手上。
又或者是因为管事的喝多了奶酒,随意殴打汉奴取乐。
这一切都太常见了。蛮兵抽得兴起,抽刀把汉奴杀了,也只需要给主家赔一头羊。
一直跑到听不到声音的地方,柴狗才从羊群中探头。
每日吃的都是草根树皮,只有偶尔部落中粮食充足的时候,他们才能吃到一些看不见颜色的糙米。
十几年过去,他的身高都没长高多少,即便是站在羊群中,也只比最高的羊高出一头。
能在草原上活到现在,柴狗早就摸清了生存规律。
想要继续活着,就要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和同情心。
只要有人受罚,他就躲得远远的,从不轻易和人说话,也不关心他人的生死。
左右四处观察一遍,确认没有管事会从自己身边出现,柴狗拖着瘦弱的身子跟在羊群后面。
跟它们一起生活得久了,柴狗也了解羊群的习性。
跟着这些畜生,总能更容易找到他也可以吃的野菜。
这种春秋交替的时候,是他一年中唯一能够勉强体验饱腹感的时刻。
一声尖锐的鸣叫在天空响彻。
柴狗抬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位置——两只白色海东青在天上盘旋追逐,柴狗很快收回自己的视线。
这对扁毛畜生经常在这片区域出现,他们是这片草原上最高贵的东西,是他们主子的主子。
一般只出现在部落首领的手上,而天上这一对,便是火狐部落族长之女养着的。
平日里也不知道拿了多少汉奴的头颅喂了那些畜生。
汉奴在草原上放牧的时候,那畜生从高空俯冲而下、扑杀汉奴的事情时有发生。
每次被这两只扁毛畜生扑过的汉奴,就再也没在柴狗面前出现过。
柴狗知道,那些人即便是没死,也会被杀掉喂给它们。
在那些蛮子心中,这是很神圣的事情——他们认为海东青是长生天的使者,它们啄伤汉奴是长生天的选择。
柴狗瘦弱的身体佝偻得更低了一些,四肢着地,像牛羊一样尽量不让身体的任何部位暴露在两只扁毛畜生面前。
以前他会弄些牛粪抹在自己身上,但现在已经不用了——如今他身上的味道,比这些牛羊更像是牛羊。
突然,一声哀鸣自空中直线而下,柴狗听到了翅膀扑腾的声音,他没有抬头,身子直接趴在了地上。
羊群从他身上踩过去,他也只是护着要害——畜生又开始扑人了,也不知道今天倒霉的又该是谁了。
趴在地上的他,突然感觉到大地颤动了一下,周边牛羊不停地移动着。
柴狗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紧接着草皮都在颤动,激烈的锣声在羊群周边响起。
柴狗扑腾着起身,脑袋藏在羊群里,豆大的眼睛四处观察着。
他再次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支利箭射向天上盘旋的海东青,而另外一只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地颤动的愈发厉害,锣声越敲越急,汉奴们驱赶着牛羊朝着部落的方向飞奔。
祸事了!祸事了!
柴狗多看了一眼马蹄声来的方向,便挥动手里的木棍,不断驱赶着自己面前的牛羊。
草原待得久了,对于马蹄声也有了大致的判断——火狐部落的族人,年轻一些的都出去打仗去了,营地里绝不会有这么多的战马一起出现。
对方敢射公主殿下的海东青,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草原上,部落之间的相互征伐也是常有的事。
周围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柴狗好像听到了兵器出鞘的声音。
但他不敢回头去看,也顾不得身边的羊群,手脚并用地朝着部落营地的方向跑。
只要他跑进羊圈里,然后在里面等着——蛮族视他们这些汉奴为财富,部落交战的时候,只要他们不撞到刀口上,一般不会屠杀他们这些汉奴。
十几年的时间,他已经被抢过很多次,这同样也是他自己总结的保命手段之一。
另外一队马蹄声从火狐部落营地而来。
一队蛮族骑兵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呼喝着朝着柴狗的方向而来。
为首之人身穿火红色左衽小袄,头上洁白的狐皮帽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那便是火狐部落唯一的公主,也是那一对扁毛畜生的主人。
柴狗不敢继续往前,他对于周边的地形极其熟悉,原地一个翻滚,换了一个方向。
当他再次起身的时候,整个人却愣住了——为逃命而生的脚像是被草皮死死缠在原地。
黑压压的军队整齐排列在草原上,明晃晃的刀刃在阳光下极为刺眼。
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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