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渊的灰雾吞没了吴天德的最后一声嘶吼。
深渊底部并非想象中的黑暗虚空,而是一片由无数神魂碎片凝聚成的混沌之海。那些灰雾时而凝聚成扭曲的人脸,时而散作哀嚎的游魂,彼此撕扯、吞噬,永无休止。
吴天德的身体被锁魂链束缚在深渊正中央的一块悬浮黑岩上。这块岩石表面光滑如镜,却刻满了与崖壁上同源的紫黑色符文,此刻正幽幽亮起,形成一道光茧将他笼罩。
“嗬……嗬……”
他大口喘着气,四肢的贯穿伤早已麻木,真正的痛苦来自灵魂深处。那“魂印”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钉,深深楔入他的识海,将每一丝痛苦都放大、烙印、传递。
“开始了。”黑煞护法阴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仿佛隔着层层水幕,“城主赐你的‘三魂宴’。”
话音刚落,光茧骤然收缩!
吴天德只觉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同时侵入神魂——一道灼热如岩浆,焚烧记忆;一道冰寒如玄冰,冻结意志;一道扭曲如毒藤,蚕食情感。这正是人之三魂:胎光、爽灵、幽精所化之刑。
“呃啊——!”
他身体剧烈抽搐,眼耳口鼻同时渗出血丝。那些血珠并未滴落,而是悬浮而起,被光茧吸收,转化为更浓郁的灰雾。
记忆在燃烧。
少年时在山门练剑的晨光,师尊轻抚他头顶的温暖,第一次筑基成功时的狂喜,接任吴家长老那日的荣光……那些构成“吴天德”这个人的珍贵片段,正在被灼热的力量寸寸焚毁。
意志在冻结。
“我是吴家长老……我不能屈服……林寒必遭天谴……”这些支撑着他的信念,正在被极寒侵蚀,变得脆弱、龟裂。某种冰冷的东西正顺着裂缝渗入,试图重塑他的思维。
情感在蚕食。
对家族的责任,对弟子的爱护,对敌人的愤怒,甚至是对死亡的恐惧——这些让他身为“人”的情感,正被扭曲的力量一丝丝抽离。他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个空洞的容器。
“不……不……”吴天德在意识残片中挣扎,“吴家……血脉……”
魂印突然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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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之外,南域,天吴城。
这座以吴家姓氏命名的雄城今夜异常安静。往日灯火通明的吴家府邸,此刻被一种莫名的压抑笼罩。
家族祠堂内,七七四十九盏魂灯长明不灭。正中央最高处,属于大长老吴天德的那盏本命魂灯,火焰虽然依旧旺盛,却诡异地染上了一层灰紫色。
守祠的老仆打了个盹,忽然惊醒。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魂灯的火焰中,似乎隐约浮现出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一闪即逝。
“眼花了么……”老仆喃喃自语,心头却莫名一紧。
几乎同时,吴家嫡系子弟聚居的“天枢院”内,接连传出惊呼。
“父亲!您怎么了?!”
“爷爷!快醒醒!”
“医师!快叫医师!”
吴家当代家主吴正阳第一个冲出静室,脸色铁青。他的长子吴明轩,吴家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天才,此刻正倒卧在修炼室中,七窍渗血,昏迷不醒。更可怕的是,吴明轩的眉心处,一道紫黑色的诡异印记若隐若现。
“是诅咒!有人对明轩下了咒!”吴正阳一把扣住儿子的手腕,元婴期的灵力汹涌而入,却在触及那印记的瞬间,如遭电击般弹开。
那印记中传来一股冰冷、怨毒、充满不甘的意志——那是吴天德的意志!
“大长老?!”吴正阳瞳孔骤缩。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吴家乱成一团。
所有身负吴家嫡系血脉、修为在筑基期以上的子弟,总计三十七人,无论身处天吴城还是在外游历,全部在同一时间出现异状:轻者头痛欲裂,重者昏迷不醒,每个人眉心都浮现出深浅不一的紫黑印记。
而那些修为尚浅或未修炼的孩童、凡人,虽然暂时无恙,但血脉深处都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恐慌,仿佛有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顺着血脉溯源而来。
“血脉诅咒……而且是直指神魂本源的禁术……”吴家供奉的阵法大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检查过吴明轩后,声音都在颤抖,“施术者以血脉至亲的神魂为引,将无尽痛苦与怨念炼成‘魂毒’,顺着血脉传递……此等手段,老夫只在古籍禁章中见过!”
“可有解法?!”吴正阳双目赤红。
老者沉默良久,缓缓摇头:“此咒已成‘活咒’。施术者将受咒者的神魂炼为诅咒本身的一部分,只要那神魂还在承受痛苦,诅咒就会不断强化、扩散。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施术者主动解除,或者……”老者艰难地说出后半句,“或者被咒者魂飞魄散,诅咒失去源头,方会逐渐消散。”
祠堂内一片死寂。
吴正阳踉跄后退,扶住冰冷的香案。案上,吴天德的魂灯火焰中,那张痛苦的人脸愈发清晰,仿佛在无声地嘶吼。
“幽冥城……林寒……”吴正阳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浸透着血仇,“此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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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渊底,时间失去了意义。
吴天德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记忆只剩碎片,意志濒临崩溃,情感几乎消散殆尽。唯有魂印深处,那一点对家族的不舍,还在苦苦支撑。
“真是顽固。”黑煞护法站在崖边,看着光茧中那具千疮百孔的身躯,啧啧称奇,“寻常元婴修士,三日就该被炼成魂渣了。这吴天德居然还能保持一点灵光不灭,不愧是吴家大长老。”
“正因为如此,才更有价值。”
林寒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已回到崖边,目光穿透灰雾,落在吴天德眉心的魂印上。那印记此刻已不再是简单的符文,而是生长出无数细密的“根须”,深深扎入吴天德神魂的每一寸,与他融为一体。
“城主,吴家那边……”黑煞护法低声道。
“感受到了。”林寒闭目片刻,嘴角微扬,“三十七道魂印共鸣,诅咒已成。吴家现在,该很热闹吧。”
“城主神机妙算。只是……”黑煞护法迟疑道,“如此逼迫,吴家会不会狗急跳墙,联合南域其他势力……”
“他们会。”林寒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幽光,“但不会是现在。血脉诅咒最可怕之处,在于它的‘传染性’。吴家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隔绝被咒者,防止诅咒通过血脉共鸣继续扩散。而其他势力……”他轻笑一声,“谁不怕自家血脉也被种上这种东西?”
恐惧,永远比仇恨更有凝聚力——也更有破坏力。
“再有四日,魂印与吴天德的神魂将彻底融合。届时,他的痛苦、怨恨、绝望,都将通过血脉,成为吴家嫡系永恒的梦魇。”林寒转身,玄衣在灰雾中划过一道弧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什么?”
“等第一个承受不住诅咒的吴家天才,主动来找我们。”林寒的声音渐行渐远,“等人心溃散,等联盟破裂,等他们自己将弱点送到我们面前。”
黑煞护法躬身相送,再抬头时,眼中已满是敬畏。
深渊中,光茧内。
吴天德残存的意识,终于捕捉到了血脉另一端传来的那些恐慌、痛苦、绝望……那是他的子孙,他的血脉。
魂印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深渊中炸开,那是吴天德最后的人性在嘶吼。但这咆哮非但没有减弱诅咒,反而让魂印的“根须”扎得更深,与吴家血脉的联系更加紧密。
灰雾翻涌,那张巨大的鬼脸再次浮现,满足地吞噬着这份绝望酿成的“养料”。
镇魂渊外,幽冥城的夜空依旧晦暗。但城南方向,一片新建的楼阁已初具规模,那是为即将“归附”的势力准备的馆舍。
林寒站在城主府的最高处,远眺南方。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片沉寂多年的南域大地,将因镇魂渊中那一缕燃烧的神魂,掀起滔天巨浪。
而幽冥城,将在浪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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