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发国际”被高调检查带来的震慑效应仍在发酵，联合调查组进驻后，韩广发及其公司好象被置于放大镜和探照灯下，以往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操作被层层剥离，压力与日俱增。
当然，仅仅打掉韩广发这样的前台“白手套”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斩断其资金命脉、揪出更深层的保护伞，才能标本兼治。
他持续关注着另一条更为隐秘的战线，由市金融办罗文斌和银保监局周敏牵头的金融风险秘密排查。
这天上午，罗文斌和周敏来到了市委那间小会议室。两人脸上都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发现重大线索的兴奋与凝重。
“林书记，我们有重大发现！”罗文斌打开随身携带的加密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会议室的投影。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屏幕上显示出一张复杂的资金流向关联图，中心节点是几家被重点监控的公司，包括“广发国际”、“鑫茂矿业”，以及另外两家在沈星澜名单和王德标情报中都有提及的贸易公司。
“经过我们这段时间对云西银行及几家重点地方法人银行的非现场数据筛查和关联分析，”罗文斌操作着图表，一条条红色的资金流线条被突出显示，“我们发现，云西银行江畔市分行，与这几家公司存在着极其异常、密集的信赖和担保业务往来。”
周敏在一旁补充，语气专业而冷静：“异常点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授信集中度畸高。江畔分行对这几家公司的表内外授信总额，占其全部对公贷款的比例远超监管红线，风险高度集中。第二，贷款用途与贸易背景存疑。大量贷款以‘流动资金贷款’或‘贸易融资’名义发放，但追踪资金实际流向，发现频繁在关联公司之间空转，最终用途与申报的贸易合同严重不符，存在明显的信贷资金挪用嫌疑。第三，担保链条复杂且脆弱。这几家公司互相担保、循环担保，甚至使用一些评估价值虚高的固定资产或股权进行重复抵押，风险缓释措施形同虚设。”
她调出几份关键的贷款合同和资金划转记录截图：“更值得注意的是，有几笔大额贷款发放的时间点，恰好与‘暗河’资金试图渗透进来的时间段吻合。虽然目前无法直接证明贷款资金用于洗钱，但高度的时序关联和资金流向的模糊性，非常可疑。”
林万骁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屏幕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和标注。江畔市，是云西省另一个重要的边境口岸城市，经济活跃，贸易量巨大。云西银行江畔分行……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正在试图打开一扇通往更黑暗深处的大门。
“江畔分行的负责人是谁？背景如何？”林万骁沉声问。
“行长叫郭炜，五十二岁，在云西银行系统工作近二十年，曾任总行信贷管理部副总，四年前调任江畔分行行长。”罗文斌调出郭炜的简要履历，“此人业务能力据说很强，在江畔分行任上业绩突出，分行存贷款规模连年快速增长，是云西银行系统的‘明星行长’。但风评两极，有人说他敢于创新，也有人说他……路子比较野。”
“他与韩广发、赵鑫这些人，有没有直接往来证据？”林万骁追问。
“明面上的公开往来几乎没有。”周敏回答，“但我们的线人（来自银行内部）提供信息，郭炜与江畔本地一些商贸巨头私交甚密，经常出入一些高档私人会所。韩广发和赵鑫的公司虽然在西明注册，但在江畔都有分支机构和业务，通过中间人与郭炜搭上线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且，我们发现江畔分行对这几家公司的信贷审批流程异常顺畅，风控环节的某些签字存在‘先放款后补材料’的违规迹象，这很可能不是基层客户经理能决定的。”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开始被“江畔分行”这根线隐隐串起。一个业务激进、可能与地方商贸势力过从甚密的分行行长；一批背景可疑、享受超常规信贷待遇的公司；以及背后若隐若现的跨境犯罪资金影子……
“有没有可能，江畔分行，或者这个郭炜，就是‘暗河’或者其保护伞在金融系统内部的一个关键节点？”林万骁说出了自己的推断，“他们利用分行的信贷权力，为这些‘白手套’公司提供资金支持，协助其完成贸易背景包装和资金流转，甚至可能直接参与洗钱操作？”
罗文斌和周敏对视一眼，均面色凝重地点头。
“从现有线索推断，存在这种可能性，而且可能性不小。”罗文斌谨慎地说，“但要证实，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郭炜与韩广发等人的资金往来、通讯记录，或者分行内部被篡改或规避的信贷审批文件原件。这已经超出了我们金融排查小组的权限和能力范围。”
林万骁明白他们的意思。触及银行内部，尤其是分行行长这个级别，需要更强大的调查力量和更高级别的授权。
“你们的发现至关重要。”林万骁肯定道，“排查工作要继续，但要更加隐蔽，重点从资金流数据分析转向对江畔分行异常业务模式的深度剖析，尤其是郭炜任期内所有大额、异常的信贷项目。证据收集要外松内紧，不要惊动对方。”
他看向秦致远：“通知‘破冰’调查组负责人和市纪委相关同志，明天上午，开一个绝密联席会。金融排查的线索，要和他们从韩广发那边突破的进展结合起来。另外……”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以我的名义，起草一份高度机密的《关于云西银行江畔分行涉疑似违规信贷及洗钱风险的情况专报》，只报送省委贾振国书记一人。请求省委协调，必要时提请中央金融监管部门或纪检监察机关介入。”
“是！”秦致远凛然应命。这意味着，对“暗河”及其背后势力的斗争，即将从西明市层面，升级到涉及省级金融机构和可能更高层级保护伞的层面。
罗文斌和周敏离开后，林万骁独自留在会议室。屏幕上，那张以江畔分行为枢纽的资金关联图依然亮着，红色的线条刺眼。
云西银行……这个前世记忆中最终引爆“800亿黑洞”的巨雷，其引信似乎已经在江畔分行滋滋作响。郭炜是点燃引信的人，还是更大的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他背后，是否还有来自总行、甚至更上层的力量？
林万骁感觉到，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庞大、隐秘且危险性极高的利益网络的核心区域。每前进一步，都可能触发更剧烈的反扑。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蛛丝马迹已经浮现，那么，无论如何凶险，他都必须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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