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省委。
“林书记，贾书记在办公室等您。”省委书记秘书站在一号楼前，微笑着迎上来。
林万骁点点头，跟着秘书穿过回廊。贾振国书记的办公室在二楼东侧，窗外正对着大院里的百年香樟树。他敲门进去时，贾振国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似乎在沉思。
“贾书记。”林万骁恭敬地叫了一声。
贾振国转过身。这位主政云西已近五年的省委书记，今年五十六岁，两鬓已有白发，但身姿挺拔，眼神沉稳有力。他指了指沙发：“万骁来了，坐。”
秘书端上茶，轻轻带上门。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一时间只有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西明最近很热闹啊。”贾振国在对面沙发坐下，端起茶杯，“国家调研组刚走，又上了央视新闻联播。智慧口岸成了全国样板，你这个市委书记，现在可是风云人物。”
林万骁听出话里的深意，谨慎回答：“这都是省委正确领导的结果，也是西明干部群众共同努力的成绩。我个人只是做了分内工作。”
“分内工作？”贾振国笑了笑，“万骁，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说这些场面话。能把分内工作做到这个程度，也不容易。特别是你还这么年轻，四十三岁的省委常委，全国都数得着。”
这话听起来是表扬，但林万骁心中反而更加警惕。贾振国以沉稳老练着称，从不轻易表扬人，今天这样开场，必然有话要说。
果然，贾振国话锋一转：“不过啊，万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林万骁放下茶杯，坐直身体：“请书记指点。”
“我看了调研组给国务院的汇报稿草案。”贾振国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文件，“对你评价很高，对西明的构想也很认可。这是好事，说明你的工作得到了中央的肯定。但好事有时候也会变成压力。”
他翻开文件，念了一段：“‘西明市在边疆治理和对外开放方面的创新实践，为全国边境地区改革发展提供了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这是很高的评价。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西明？”
林万骁沉默。这个问题，他确实思考过。
“因为西明基础最差，问题最多，所以改革的空间最大？”贾振国自问自答，“这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你需要明白，在更高的棋局里，每一颗棋子都有它的位置和作用。”
这话说得隐晦，但林万骁听懂了。他想起魏知行的信任，想起京城座谈会上的那些深意，想起岳父夏 宏文若有若无的暗示。
“贾书记，我明白自己的位置和责任。”林万骁郑重地说，“无论在哪盘棋里，我都只想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我相信。”贾振国点点头，“但你也得明白，棋盘上不止你一颗棋子。你的步子迈得快了，走得急了，会影响到其他棋子的位置，会打乱一些既定的布局。”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香樟树：“万骁，你在西明这三年，做了几件大事：雷霆行动，清源行动，智慧口岸建设…每一件都触及了深层次的利益。我不是说这些事不该做，相反，做得很好，很必要。但你要知道，你动了别人的奶酪，断了别人的财路。”
林万骁也站起来：“书记，您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贾振国转过身，目光深邃，“我只是提醒你，你现在已经成了某些人的‘靶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在西明，天高皇帝远，更要小心。”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香樟树在秋风中摇曳，沙沙作响。
“坐吧。”贾振国走回沙发，“今天找你来，是以‘班长’的身份，和你谈谈心。咱们云西省委班子，我是班长，你们都是班委成员。班长的责任，就是要把这个班子带好，让每个人都发挥作用，同时也要保护每个人。”
他给林万骁的茶杯续上水：“万骁，你在边境一线冲锋陷阵，省委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这一点，你要坚信。但作为班长，我也要提醒你：要注意策略，注意方法，注意团结。”
“团结？”林万骁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对，团结。”贾振国意味深长地说，“改革不是单打独斗，发展不能孤军奋战。你在西明推进工作，需要省里各部门的支持，也需要其他地市的配合。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绕个弯是为了走得更直。”
林万骁明白了\/。这是在提醒他，最近有些工作可能推进得太急，触及了一些省直部门的传统权限，或者影响了一些兄弟地市的利益。
“我反思。”他诚恳地说，“有时候确实考虑不周，只想着把事情做成，没有充分考虑各方面的关系。”
“有这个认识就好。”贾振国语气缓和下来，“我不是要你束手束脚，该做的事还要大胆做。只是提醒你，在方式方法上可以更灵活一些。比如智慧口岸的数据共享平台，你直接向国家调研组提出来，这很好。但如果事先和省里相关部门通个气，让大家有个准备，效果会不会更好？”
林万骁脸上一热。这件事，他确实处理得有些直接。当时只想着尽快解决问题，没想到省里相关部门可能会觉得被“越过”了。
“我回去就向相关厅局做专题汇报，争取他们的支持。”
“这就对了。”贾振国欣慰地点头，“万骁，你年轻，有冲劲，这是优点。但政治工作，有时候需要的是韧劲，是持久战。边境治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跨境犯罪也不是一次两次行动就能根除的。你要有长期作战的准备。”
贾振国感慨，“我们这些还在岗的，就得扛着担子往前。万骁，你岳父当年也是以敢闯敢干着称，但他懂得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这一点，你要多向他学习。”
林万骁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家常话。贾振国和夏宏文是多年的老同事，这番话既是关心，也是提醒。提醒他不要只凭一腔热血，要学会政治智慧。
“另外，”贾振国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要特别注意自身安全。我听说，你在西明收到过威胁信？”
林万骁心中一惊。这件事他处理得很隐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不用惊讶。”贾振国摆摆手，“我这个省委书记，如果连班子成员的安全状况都不清楚，那就不称职了。我已经安排省公安厅，加强对你和你家人的安全保护。但你自己要更加警惕，特别是在边境地区，情况复杂，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谢谢书记关心。”林万骁感动地说，“我会注意的。”
“不是注意，是要高度重视。”贾振国强调，“你的安全，不仅关系你个人，更关系到西明的工作大局。现在西明正处在关键时期，你这个主帅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个信封，递给林万骁：“这是省国安部门整理的一份简报，你可以看看。有些情况，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林万骁接过信封，没有立即打开。
“就在你来的路上，省委常委会刚开完。”贾振国回到正题，“专门研究了支持西明建设区域性边境中心城市的意见。省里决定，未来三年，每年安排十亿专项资金，支持西明基础设施建设。另外，赋予西明市在跨境贸易、边境旅游、金融创新等方面的更大自主权。”
这是实打实的支持。林万骁激动地站起来：“谢谢省委的信任和支持！”
“坐下坐下。”贾振国示意他，“这是你应得的。但权力大了，责任也更重。这十亿资金怎么用，这些自主权怎么行使，你要拿出详细的方案，经得起检验。”
“我一定不负重托。”
“还有一件事。”贾振国沉吟片刻，“关于江畔市的一些情况…省纪委掌握了一些线索，但还不成熟。你在边境，信息渠道特殊，如果有什么发现，可以通过安全渠道直接向我汇报。”
林万骁心中一凛。贾振国这话，等于默许了他对郭鹤年的调查，甚至可能省里已经在秘密行动了。
“我明白。”
谈话进行了近两个小时。结束时，贾振国亲自把林万骁送到门口，握着他的手说：“万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大胆工作，省委全力支持你；注意策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保护自己，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我一定牢记书记的教诲。”
走出省委大楼，林万骁深深吸了一口气。秋日的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陆离。他手里拿着那个信封，沉甸甸的。
回到车上，他没有立即让司机开车，而是打开了信封。里面是几页简报，内容触目惊心：
“据可靠情报，境外某犯罪组织已将对林万骁同志的悬赏金额提高至五百万美元…该组织在境内有复杂关系网，近期频繁活动，疑似策划针对性的干扰破坏行动…江畔市个别领导干部与该组织有隐秘关联，正在接受秘密调查…”
林万骁合上简报，闭上眼睛。五百万美元，真是看得起他。但更让他警惕的是，简报里提到了“江畔市个别领导干部”——虽然没有点名，但指向已经很明显。
手机震动，是王德标发来的加密信息：“郭鹤年今天突然请假，称身体不适。但我们监测到，他的一处隐秘住宅有异常人员进出，已派人监控。”
林万骁回复：“继续监视，注意安全，不要暴露。”
车子启动，驶出省委大院。林万骁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中思绪万千。贾振国的谈话，既有真诚的关心，也有深层的提醒；既有全力的支持，也有隐晦的警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现在确实成了“靶子”，明处的，暗处的，国内的，境外的…各方势力都盯着他。智慧口岸的成功，国家调研组的认可，省委的支持，这些是他的盾牌，但也让他在靶心上站得更稳。
但退缩吗？不可能。
他想起了芒卡村老支书握着他的手说的话；智慧口岸通车时货车司机们眼里的光；被解救人员家属的眼泪…这些，是他不能退缩的理由。
车子驶上高速，向着西明方向。林万骁拿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信息：“宁宁，我今晚回西明。你和怀信多注意安全，最近少出门。等我忙完这阵，回家看你们。”
夏宁宁很快回复：“知道了，你更要小心。爸昨天来电话，说让你凡事多思量，别太刚直。”
岳父的提醒，和贾振国的谈话，异曲同工。
林万骁收起手机，看向前方。高速公路笔直延伸，通向远方的群山，通向那座他为之奋斗的边境城市。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但他也相信，只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要心中装着百姓，身后有组织的支持，再难的路，也能走通。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而他的目光，始终坚定地望向前方。
为国守门，这条路，他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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