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坞废墟前，魏无羡守着昏迷的蓝忘机。
阴虎符碎片在体内与怨灵道体共振，
自发汲取着此地残存的、稀薄的怨念与死寂。
他忽然想起什么，
抬手对着枯萎的莲塘虚虚一握。
几支最深处的、早已碳化的残荷根茎破水而出，
落在他掌心。
他以怨火缓缓灼烧，
竟炼出一小撮散发着奇异清苦香气的灰烬。
将灰烬混入灵露，喂给蓝忘机。
蓝忘机灰败的脸色，
竟真的缓过来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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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哨响，卷动枯草与尘埃，却吹不散笼罩在莲花坞上空的沉重死寂。昔日莲香笑语早已散尽，只余下腐水的气息和砖石草木缓慢朽坏的味道。
魏无羡半蹲在那段还算完整的青石阶前，玄色的衣摆拖曳在沾染了苔痕的冰冷石面上。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如同一座守护着废墟与遗忘的魔像，幽暗的眸子望着那片彻底枯败的莲塘，眸中星河缓缓流转，看不出任何情绪。
蓝忘机静静地躺在他身旁的石阶上，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眉心紧蹙，显露出昏迷中也无法摆脱的巨大痛楚。他攥着魏无羡衣袖的手指依旧没有松开，力道却因意识的远去而有些松脱。
魏无羡分出一缕心神，内视己身。体内那枚阴虎符碎片正散发着稳定的乌光，与他新铸的怨灵道体产生着奇异的共鸣。这共鸣并非主动催动，而是道体自然而然对周遭一切“死寂”、“怨念”、“终结”之气的牵引与吸纳。
莲花坞虽非乱葬岗那等极凶之地，但一场灭门惨祸，亲友离散，故园倾颓，此地沉淀的悲伤、不甘、痛苦与死意，经年累月，早已渗透进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瓦。这些稀薄却纯粹的负面气息，此刻正被魏无羡的怨灵道体与阴虎符碎片无声地捕捉、汲取，化为一丝丝冰凉的能量，流转于他新生的经脉之间，缓慢滋养着道体，也让他对这片废墟的感知愈发清晰。
他能“看”到昔日练武场上少年们挥洒的汗水与欢笑残留的“意”，能“听”到师姐在回廊下温柔呼唤的余音，能“触”到江叔叔严肃面容下深藏的关切……当然，更多的是血腥、火焰、崩塌、以及江澄那日跪在废墟前，如同受伤孤狼般绝望嘶吼所留下的、几乎刻入地脉的悲痛与怨愤。
这些纷杂的意念碎片如同无声的潮水，涌过魏无羡的灵台。他没有刻意去感受，也没有排斥，只是如同一个旁观者，任由它们流过。怨灵道体似乎赋予了他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能够容纳这些极端情绪而不被其左右。
但……蓝湛。
魏无羡的目光落回蓝忘机灰败的脸上。他的灵力早已枯竭，神魂重创，寻常丹药或灵力疗伤对他已是无效。阴虎符碎片与道体汲取的这些稀薄死寂之气，也仅能维持他不进一步恶化，无法逆转那濒临崩溃的生机。
需要……更针对性的东西。与蓝湛本身气息相合，又能滋养魂魄本源之物。
魏无羡的视线，再次投向那片死寂的莲塘。
莲花……
云梦莲花坞的莲花，并非凡品。生于灵气充盈之水，经年受江氏剑意与正气熏陶，其莲藕、莲子乃至荷叶，都曾是不可多得的温和灵药，有清心宁神、稳固根基之效。尤其是那深埋淤泥之下、最为核心的几段老藕，更是蕴藏着整片莲塘最精纯的生机与药性。
如今莲塘虽枯，万物死寂，但那些最深处的、早已碳化的残荷根茎，是否还保留着最后一缕属于“莲花坞莲花”的本源灵性？哪怕已被死气浸染，性质大变……
一个念头闪过。
魏无羡缓缓抬起右手，对着那片浑浊发黑的莲塘中心，虚虚一握。
没有动用多少力量，仅仅是怨灵道体对“死寂”与“残存”之物的天然牵引，配合着一丝精细入微的怨气操控。
“噗、噗、噗……”
几声轻响，几段黑漆漆、干瘪扭曲、如同烧焦木炭般的物事，破开粘稠的腐水与淤泥，被无形的力量摄出，悬浮着飞至魏无羡摊开的掌心。
正是几节埋得最深的残荷根茎，早已失去莲藕的洁白肥嫩，变得坚硬、漆黑，散发着泥土与腐败的气息，但仔细感知，其最核心处，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清苦中带着点微甘的奇异韵味。
魏无羡凝视着掌中这几节焦炭般的根茎，左手食指伸出，指尖一缕幽黑色、核心暗金的怨火再次燃起。
这一次，火焰的温度与烈度被控制到最低，如同一缕冰冷的幽光，缓缓包裹住那几节根茎。
“滋滋……”
微不可闻的灼烧声响起。焦黑的外表在怨火的舔舐下层层剥落，化为飞灰。怨火霸道，却也精准，只灼烧那些彻底死寂、污秽的部分，对于那缕微弱的本源灵性，反而如同最细致的刻刀，小心地将它们从死亡的禁锢中剥离、淬炼出来。
这个过程缓慢而耗神。魏无羡全神贯注，幽暗的眸子里映照着跃动的黑色火苗。他必须控制好火候，稍有不慎，这最后一缕可能对蓝湛有用的灵性就会彻底湮灭。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怨火熄灭。
掌心中，那几节焦黑的根茎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撮不足指甲盖大小、呈现出一种奇异灰白色、质地极为细腻的粉末。粉末散发出的，不再是腐败之气，而是一种极其清淡、微苦中带着一丝回甘、仿佛凝结了莲之清韵与岁月沉淀的奇异香气。
这香气极淡，却仿佛能穿透浑浊的空气，带来一丝难得的洁净感。
成了。
魏无羡看着掌心这撮以死寂残荷为材、经怨火淬炼出的奇异灰烬，眼中闪过一丝微芒。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撮灰烬，混入之前凝聚的、尚且带着一丝怨气黑边的灵露之中。
灰烬遇水即融，那清苦的香气似乎也化入了灵露，使得那几滴晶莹的露珠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灰白光泽，内里的怨气黑边似乎也被中和、净化了些许。
他再次俯身，以指尖蘸着这混合了残荷灰烬的灵露，极其轻柔地，点入蓝忘机干裂的唇间。
一滴，两滴，三滴……
灵露入口，缓缓渗入。
起初并无变化。
但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魏无羡敏锐地察觉到，蓝忘机那灰败如死气的脸色，似乎……极其轻微地缓和了那么一丝？虽然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种濒临崩解的“死灰”感，似乎被注入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残荷根部最后那缕生机般的韧性。
他紧蹙的眉心，也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开了毫厘。
攥着魏无羡衣袖的手指，无意识地又收紧了一点。
魏无羡静静地观察着，幽暗的眸子里，那片旋转的星河似乎也放缓了速度。
有效。
虽然效果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证明了思路是对的。以莲花坞旧物为本，以怨火淬炼提纯，或许真能找到滋养蓝湛神魂、稳住他生机的法子。
他抬头，再次望向这片承载了无数记忆、如今却只剩下废墟与枯败的故地。
残荷为证，死中求活。
这或许，就是他与蓝湛，与这莲花坞，乃至与这世间，新的因果。
他重新将目光落回蓝忘机身上，指尖再次凝聚起稀薄的灵露，准备继续。
至少，在找到更有效的方法或更好的地方之前，这里，这片生他养他亦葬送了他的故土废墟，暂时成了他们唯一的、冰冷的避风港。
而仙门百家，乃至那冥冥中的“天道”……
魏无羡眼中幽光一闪。
暂且，让他们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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