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光穿过寒室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青石地板上投下规整的菱形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冷檀香,与窗外隐约传来的弟子论道声交织,构成云深不知处最寻常不过的宁静午后。
但这宁静,只维持到蓝忘机牵着魏无羡踏入室内的那一刻。
蓝曦臣正于案前批阅宗卷,闻声抬头,唇边习惯性漾起的温雅笑意,在看到弟弟异常凝重的面色以及魏无羡苍白难看的脸色时,倏然凝住。他放下笔,起身:“忘机,魏公子,这是……”
话未问完,目光已敏锐地落在两人略显急促的步伐、衣摆沾染的尘灰与苔痕,以及蓝忘机眉宇间那层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寒上。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魏无羡——那孩子惯常带笑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眼神虽竭力保持着镇定,却透着一股惊魂未定般的虚浮,甚至下意识地,往忘机身侧更靠近了半步。
“兄长。”蓝忘机开口,声音比平日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有要事,需即刻与兄长密谈。”他顿了顿,补充道,“关乎父亲,关乎蓝氏先祖隐秘,亦关乎……此界安危。”
蓝曦臣温润的眸色骤然转深。他不再多问,只微微颔首,指尖轻弹,数道隔音与防护的禁制符文无声亮起,将整个寒室笼罩得密不透风。他示意二人坐下,亲自斟了两杯温热的清心茶推过去,自己则袍袖一拂,案上宗卷尽数归拢,清出空间。
“现在,可以说了。”蓝曦臣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弟弟,但那平静之下,是山雨欲来的凝重。
蓝忘机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先将怀中那枚裂痕遍布的深蓝玉佩取出,轻轻置于案上。
蓝曦臣目光触及玉佩,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这是……叔父晚年时常握在手中摩挲的那枚旧佩?他记得清楚,叔父闭关前将此佩交给了忘机,只说是先祖遗物,嘱他好生保管。如今看来,远非寻常遗物那么简单。
接着,是那卷以金线捆扎的玉简,以及那几张材质奇异、绘有深红徽记的银灰纸张。
看到那骷髅头与餐具组合的诡异徽记,蓝曦臣瞳孔微缩。这图案……他从未见过,却莫名感到一种冰冷刺骨的不适。
“今日卯时之后……”蓝忘机开始讲述,从魏无羡昨夜异常、静室对峙、系统警告与“沉眠”,到石亭“涤尘”阵的激发、深红徽记的显化,再到地下石室的发现、先祖留影玉简的揭示,以及最后那金属残片的诡异共鸣。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将一切匪夷所思之事,连同自己的推测,尽数道来。
魏无羡在一旁默默听着,偶尔在蓝忘机提及关键处时,低声补充一两句自己的感受,尤其是关于“系统”发布任务时的蛊惑,以及体内那东西“沉眠”后空落又不安的异样感。
随着叙述的深入,蓝曦臣脸上的温雅之色一点点褪尽,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沉的震惊、痛惜,以及深重的忧虑。当听到青蘅君真正的死因,听到先祖们为了对抗那无形“异识”付出的惨烈代价与数百年的默默坚守,他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成了拳,指节发白。
尤其是听到那枚作为“后手”的“空白灵种”,可能与魏无羡绑定的“系统”同源,甚至可能已被污染、反客为主时,蓝曦臣的目光复杂地投向魏无羡,那里面有审视,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怜悯与沉重。
“竟……是如此。”听完所有,蓝曦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静的凛然,“父亲他……叔祖他们……我蓝氏竟背负如此秘辛数百载。”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蓝忘机,“忘机,你做得对。此事,确实已非你二人所能担。”
他的目光落回案上的玉简和徽记图纸:“先祖留下的线索至关重要。那‘异识’的特性、其背后可能代表的‘彼界’秩序、以及镇压困缚之法,尤其是关于‘灵种’的推测……”他看向魏无羡,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严肃,“魏公子,此事关乎你自身安危,更牵涉甚广。你可愿……让我与忘机,详查你体内状况?或许,结合先祖所留阵图与蓝氏秘法,能寻得将那‘异物’暂且稳固、乃至剥离的契机。”
魏无羡立刻点头,没有半分犹豫:“泽芜君,只要能把这鬼东西弄出去,怎么查都行!”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只是……它现在‘沉眠’了,又在地底被那残片‘共鸣’刺激了一下,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而且,那‘回收指令’……”
“正是顾虑于此,才需尽快行动。”蓝曦臣道,“那‘回收指令’不知何时会触发,由谁触发。在其发生之前,我们必须掌握更多主动。”他转向蓝忘机,“忘机,你方才说,那地底石室中,还有异界金属残片与大量研究手稿?”
“是。”蓝忘机点头,“手稿凌乱,多为阵图推演与零散记录,需时间整理。金属残片……似有活性,能与魏婴体内之物产生诡异共鸣。”
蓝曦臣沉吟片刻:“手稿需尽快秘密取回,详加研读。至于那残片……”他看向魏无羡,“魏公子,若再次接近,你是否还能感应?”
魏无羡回想那瞬间尖锐的刺痛,心有余悸,但还是肯定道:“能。虽然难受,但那种‘共鸣’感很清晰。”
“好。”蓝曦臣果断道,“稍后,我与你们同去禁地。一来,确认石室状况,取回手稿;二来,或许可以那残片为引,尝试在不惊动你体内‘沉眠’之物的前提下,以阵法之力更精细地探查其状态与根源。”
他顿了顿,又道:“此外,关于那‘彼界标识’与‘异识’特性,需查阅蓝氏最古老的秘藏典籍,或许能有零星记载佐证。此事需隐秘,我会亲自去藏书阁禁层。”
计划初定,蓝曦臣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再次看向魏无羡,温声道:“魏公子,此事凶险未知,你既已卷入,便是与我蓝氏共担。无论那‘灵种’原本为何,如今它在你体内,我蓝氏必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寻得解决之法。你……切莫过于忧惧,保重自身为要。”
这番话,出自泽芜君之口,带着一族之长的承诺与担当,沉甸甸地落在魏无羡心上。他鼻子莫名一酸,用力眨了眨眼,扯出个笑:“嗯,我知道。有蓝湛和泽芜君在,我不怕。”
蓝忘机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事不宜迟。”蓝曦臣起身,“忘机,你与魏公子先在此稍作调息,我去取几样必需之物,并安排一下,免得我们离开后有人寻来。半刻钟后,禁地入口汇合。”
蓝忘机颔首:“有劳兄长。”
蓝曦臣匆匆离去,寒室内只剩下蓝忘机与魏无羡两人,隔音禁制依旧流转。
魏无羡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清心茶,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头的烦乱。他放下杯子,看向身旁沉默的蓝忘机,低声道:“蓝湛……你,还好吗?”
突然得知父亲真正的死因,得知家族隐藏数百年的沉重秘密,即便是含光君,此刻心里也定然惊涛骇浪。
蓝忘机转过脸,浅色的眸子望着他,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近乎孤绝的坚定。“无碍。”他道,声音低沉,“真相虽痛,好过永被蒙蔽。父亲与先祖所为,是为守护。如今,轮到我们。”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魏无羡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当务之急,是你体内之物。兄长既已知晓,集蓝氏之力,定能找到办法。”
魏无羡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不容错辨的关切与决心,心头那点惶然无措,似乎又被驱散了些许。他抓住蓝忘机的手指,用力握了握:“嗯,我们一起。”
半刻钟后,禁地紫竹林边缘。
蓝曦臣已等在那里,他换了一身更为利落的深蓝色劲装,外罩一件素色斗篷,手中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木匣。见到二人,他微微点头,并未多言,只率先向竹林深处行去。
依旧是蓝忘机在前引路,触发机关,小径分开。三人沉默而迅速地穿过竹林,再次来到那座古朴石亭前。
亭内“涤尘”阵光华已彻底内敛,只余淡淡灵韵。蓝曦臣目光扫过阵法,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敬意,显然对先祖所设此阵的深意有了更深体会。
蓝忘机上前,如法炮制,再次开启了下行通道。
这一次,有了蓝曦臣同行,且明确了目标,三人行动更为迅捷谨慎。蓝忘机持剑在前,蓝曦臣护着魏无羡在后,很快再次下到那潮湿的平地,面对那扇紧闭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门。
蓝曦臣看到石门两侧岩壁上那些凌乱绝望的划痕时,眉头紧锁,但并未多问。他示意蓝忘机开门。
蓝忘机再次以血脉灵力与阵法符文开启石门。沉重的门扉向内滑开,那股混合着铁锈、焦糊与尘封书卷的怪异气息再次涌出。
三人依次进入石室。夜明珠的光依旧昏暗。
蓝曦臣的目光第一时间被石室中央的小型阵法、四周堆放的异界残片与手稿,以及石案上的痕迹所吸引。他快步走到石案前,仔细查看了那银灰纸张上的深红徽记和先祖留下的血字警告,面色越发凝重。
“忘机,先取手稿,务必小心,勿要遗漏。”蓝曦臣吩咐道,自己则走到那堆金属残片前,并未贸然触碰,而是从怀中取出数张特制的淡金色符纸,小心翼翼地在残片周围布下一个隔绝与探查并存的简易阵法。
蓝忘机则与魏无羡一起,开始快速而仔细地收集散落各处的玉简、帛书和纸质手稿。许多手稿已经脆弱不堪,稍一用力就可能碎裂,两人动作极轻。
魏无羡在拾取一叠靠近金属残片堆的手稿时,下意识地朝那边瞥了一眼。只见蓝曦臣布下的淡金阵法已然启动,柔和的光芒如同薄纱,笼罩着那堆暗沉的金属。而在阵法光芒的映照下,那块曾与魏无羡产生共鸣的、拳头大小的不规则残片,表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暗红流光,极其缓慢地、一明一灭,如同沉睡巨兽缓慢的呼吸。
他心头一跳,赶紧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回手稿上。
很快,所有能找到的书面资料都被收集起来,蓝曦臣将它们妥善收入带来的木匣中。随后,他走到石室中央的小型阵法前,蹲下身,仔细研究其结构与地面、石案阵纹的连接。
“此阵与地上‘涤尘’阵实为一体两面,地上主‘显化’与‘净化’,地下主‘禁锢’与‘溯源’。”蓝曦臣沉吟道,“先祖将最关键的‘异识’研究置于此阵守护之下,恐非偶然。忘机,魏公子,你们退后些。”
蓝忘机立刻拉着魏无羡退到石门附近。
只见蓝曦臣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远比蓝忘机之前开启石门时更为精纯浑厚的湛蓝灵光,那灵光中,隐约有一丝极其淡薄、却尊贵无比的金色流转——那是蓝氏家主代代相传的、最为核心的一缕本源之力。
他将这缕灵光,缓缓点向地面阵法一处看似寻常、实则与石案阵纹及整个“芥子隙”地脉连接最为核心的节点。
嗡——
低沉的共鸣声响起,地面阵法并未大放光华,而是所有线条同时亮起一瞬,随即,石案表面那些细密的辅助阵纹也随之明灭一次。一股无形的、更为深邃古老的波动,以石室为中心,悄然扩散开,又迅速收敛。
“我暂时加强了此阵的‘溯源’与‘禁锢’之力,并以其为基,建立了一个临时的、更为精密的探查框架。”蓝曦臣起身,看向魏无羡,“魏公子,现在,请你站到阵法中央,石案之前。”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看了蓝忘机一眼。蓝忘机对他微微点头,眼神鼓励。
他定了定神,迈步走到石案前,立于那小型阵法的核心位置。
一站定,他立刻感觉到不同。并非之前“涤尘”阵那种浩然磅礴的净化之力,而是一种更为细腻、更为深入、仿佛无形的水流缓缓渗透进他四肢百骸、乃至灵台识海的感觉。不难受,甚至有些清凉舒适,但那种被从里到外、一丝不苟地“扫描”的感觉,也异常清晰。
蓝曦臣闭目凝神,双手结出一个极其繁复古奥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是蓝氏最高等的探魂溯本之诀。随着他的施法,地面阵法与石案阵纹再次泛起柔和的湛蓝光华,如同水波,将魏无羡轻轻包裹。
蓝忘机紧盯着魏无羡,手按在避尘剑柄上,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石室内寂静无声,只有阵法光华如呼吸般明灭。
魏无羡起初有些紧张,但随着那清凉探查之力的深入,他竟渐渐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脑海中那片自系统“沉眠”后就空落不安的区域,在那湛蓝光华的浸润下,似乎也沉淀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
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魏无羡体内,也并非来自蓝曦臣的阵法。
而是来自石室角落,那堆被淡金阵法笼罩的金属残片!
那块拳头大小的不规则残片,表面的暗红流光骤然变得急促、明亮!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
紧接着,一直安静立于阵法中的魏无羡,猛地浑身剧震!双眼骤然失去焦距,瞳孔深处,一点极其细微、却与那残片流光同源的暗红幽芒,一闪而逝!
“魏婴!”蓝忘机脸色大变,一步踏前。
蓝曦臣也霍然睁眼,法印不停,湛蓝光华猛地加强,试图稳住魏无羡的状态。
但魏无羡对两人的呼唤毫无反应。他僵直地站在那里,嘴唇微张,一段冰冷、僵硬、完全不像他本人语调、甚至不似活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他喉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诡异的金属摩擦感:
【检测……到……高等权限……探查……】
【链接……请求……核实……】
【标识码……读取……滋……错误……冲突……】
【宿主……魏无羡……状态:异常绑定……灵种编码……滋……损毁……污染……】
【判断:非标准‘采集单元’……疑似……试验场……或……叛逃载体……】
【依据……《泛维度……条例》……次级条款……启动……近距离……深度扫描……及……初步……回收……预……备……】
话音未落,魏无羡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线提起,四肢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眉心处,一点深红得发黑的印记,如同被强行烙印般,缓缓浮现轮廓!同时,那角落的金属残片嗡鸣剧震,淡金隔绝阵法光芒狂闪,竟隐隐有不支之象!
“不好!”蓝曦臣厉喝一声,手中法印猛地一变,由探查转为镇封!磅礴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地面阵法与石案阵纹,湛蓝光华化作实质般的锁链,缠向魏无羡周身,尤其绞向那正在成型的深红印记!
蓝忘机更是在那诡异声音响起的瞬间已然拔剑!避尘出鞘,剑啸如龙!他没有攻击魏无羡,也没有攻击金属残片,而是身形如电,剑尖带着决绝的寒芒,直刺石室顶部——那里,是地上“涤尘”阵与地下“禁锢”阵能量交汇、贯穿上下的真正枢纽节点!
他要用最暴烈的方式,强行激发“涤尘”阵全部的“显化”与“净化”之力,配合兄长的镇封,将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彼界”的冰冷“扫描”与“回收预备”,彻底打断、驱散!
剑至,光爆!
整个石室,瞬间被湛蓝与深红两股截然相反、激烈对抗的光芒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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