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被屠的消息被添油加醋一番后传到了明州，赵构连早膳都没吃，急急忙忙传召近臣议事。
张俊穿着玄甲，脚步匆匆往行宫赶，刚转过街角，就见张浚也提着袍沿赶来，两人名字只差一字，此刻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进了行宫屋舍，一股暖浪裹着香料味扑面而来。赵构坐在案后，脸色苍白得像纸，颧骨却透着不正常的暗紫，手指攥着桌角。吕颐浩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大臣们都到齐了。”
赵构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像被冻住一般：“诸位爱卿，金贼势不可挡，一路南下…… 再这么逃，怕是甩不开他们的铁蹄。”
张浚心里一喜，以为皇帝终于要醒悟主战，连忙上前：“陛下！臣以为，可调浙西韩世忠、淮南岳飞与浙东张俊，三路合围杭州，断金贼后路！”
赵构却像没听见，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眼神飘向窗外的风雪：“朕已让吕太宰安排海船。明日是除夕，金贼定会饮酒庆贺佳节，不会动兵…… 我们就趁这时出海，避避锋芒。”
张浚方才的话像根刺扎在了喉咙，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张俊悄悄瞥了眼赵构，知道劝不动他与金贼死战，只能压低声音：“陛下，刘光世将军已到明州，如今明州兵马将近三万，足可守御。”
赵构身子猛地一僵，眼神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木讷地看向张俊：“好…… 那明州，应该不会失守吧？你觉得呢？”
“臣定保明州不失！” 张俊 “噗通” 一声跪倒，声音掷地有声，甲胄撞在青砖上，震得人耳尖发麻。
“好…… 有张爱卿在，朕就放心了。” 赵构的脸上勉强挤出点笑意，却比哭还难看。他转向吕颐浩，语气僵硬：“就是通知大家一声，都回去准备吧，多带些行李 —— 海上日子苦，物资消耗大。”
众人躬身应 “遵旨”，一个个退出屋舍。刚到门外，张浚快步追上张俊，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你既有把握守明州，为何不跟陛下说留我帮忙指挥？”
张俊急得跺脚，声音压得更低：“张大人！您是枢密使，掌天下军政，某只是个武将！借下官八个胆子，也不敢在圣上面前安排您的去处啊！”
“罢了，我也不与你绕弯子。” 张浚松开手，眉头皱得更紧，“如今常州有韩世忠，宣州有岳飞，明州有你与刘光世，已成三角之势 —— 能不能一同发兵，将完颜兀术围剿在杭州？”
“张大人，您读兵书读得太死了！” 张俊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金贼一路南下，沿途州郡都留了兵马驻守；况且河北已全陷，京东、京西又被兀术打通，我们若主动进攻，他们随时能调援兵南下。就算侥幸围住杭州，十万金兵要突围，我们谁的兵力够挡？您忘了太原解围战？若三军能齐心，不各自为战，太原能丢吗？”
张浚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不耐烦地摆手：“好了好了！你们谨慎布防，守住阵地就好！”
“您放心，臣定守好明州。” 张俊拱了拱手，“您也快回去准备吧，明日要随陛下出海，别误了时辰。”
宣州府衙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汪伯彦心里的寒意。他坐在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眉头皱成一团，手下低着头汇报：“金兵已经攻下杭州，估计快要去明州了，虽然他们的主力仍要追击圣上，可我们这边游骑也越来越多，被强征的签军也不在少数。”
“知道了。”汪伯彦打断了他。
“那大人......” 手下垂着头，声音发怯，“要不要调岳飞从广德来宣州？有他在，既能驱赶周边金贼游骑，也能稳住城里百姓的情绪。”
“调他来干嘛？” 汪伯彦猛地拍了下桌，茶盏里的茶水溅出来，“让他去跟金贼拼命？去跟金贼抢那些签军？我们守好宣州就够了，别去招惹金贼！”
手下吓得身子一缩，连忙道：“大人息怒！小的只是怕城里百姓慌起来，生出乱子。”
“慌什么？” 汪伯彦的语气缓和了些，手指敲着桌案，“你去传我命令：开仓放粮，今年税赋减半，安抚下就好；稍后在城里划块地，设个流民营，把城外村落的难民都收拢进来，免得他们在外头被金贼抓去当签军。另外，让守军加固城防，赶造些弓弩、抛石机，金贼游骑没本事攻进来的。”
“是！” 手下连忙应下，却又犹豫着补充，“那…… 岳飞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毕竟他是宣州布防的统制，却一直没过来述职。”
“知会他干嘛？” 汪伯彦眼神里满是不屑，“圣上派本官来宣州这么久，他连个面都不露，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让他自己在广德折腾去，别来烦我！”
手下不敢再多说，躬身退了出去。暖阁里只剩汪伯彦一人，他端起茶盏，却没心思喝 ——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这宣州城，也卷进乱世的战火里。
广德城内的校场上，岳家军的士兵正操练得热火朝天，长枪劈刺的 “喝哈” 声震得人耳膜发响。府衙里，岳飞却捧着一封信，看得入了神，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王贵站在一旁，急得直跺脚，终于忍不住：“鹏举！你倒是念一念啊！光自己看，我们哪知道上面写的啥？”
岳飞抬起头，眼里闪着光，把信折好，从交椅上站起身，朗声道：“传我军令！全军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出发去宜兴！”
“什么？” 王贵一下子炸了，上前一步拦住他，“不行！我们奉命布防宣州！怎么能说走就走？”
岳飞笑着把信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你看看就知道了 —— 宜兴知县李寅李大人亲笔信，盛情邀请我们去屯兵。人家一片好意，咱们别薄了人家面子。听我的，整军出发！”
王贵疑惑地接过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宜兴者，扼太湖西岸，通宣、润二州，粮粟丰饶，易守难攻。今金贼肆虐江南，宜兴百姓盼良将如盼甘霖 —— 若将军愿来，可屯兵于此，以宜兴为根本，北拒金贼，南护百姓，实乃万全之策……”
他越看，眉头越舒展，最后忍不住道：“这李知县，倒也是个有见识的！”
“可不是嘛。” 岳飞走到窗边，望着校场上操练的士兵，眼神坚定，“宣州有汪伯彦守着，暂时无虞；宜兴地处要冲，又有粮草，正好作为我们的根基 —— 日后要杀金贼、复中原，总得有个稳固的地方才行。”
王贵收起信，用力点头：“好！听你的！我这就去通知弟兄们收拾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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