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的小渔船刚驶出明州港时，海面还算平静，晨雾裹着咸湿的风，船帆鼓着劲儿，一艘接一艘地往深海飘，像撒在海上的黑豆。可没走半个时辰，天边突然暗了下来，一阵狂风骤起，如鬼哭狼嚎般扫过海面 —— 原本温顺的海浪瞬间翻起丈高巨浪，白花花的浪头砸在船板上，“轰隆” 作响，像要把船劈成两半。
“不好！妖风来了！” 有金兵嘶喊着，话音刚落，两艘小渔船就被浪头掀翻，船上的金兵像下饺子似的掉进海里，手脚乱蹬着扑腾，惨叫声被浪头盖过，转眼就没了踪影。岸边还没登船的金兵吓得往后缩，手里的船桨都掉在了地上；那些刚漂出去不远的渔船，船夫拼了命地往回划，船身在浪里打晃，随时都要倾覆。
“大王！这风太邪门了，要不暂缓出海？” 谋士顶着风吼道，声音都在抖，头发也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兀术站在岸边的高台上，玄铁甲胄被海风灌得鼓鼓的，他望着翻涌的海面，咬牙道：“挑十个水性好的，选最结实的船，先去探赵构的下落；其余人回营，抓紧赶造大船！”
“可…… 可咱们没粮了啊！” 耶律马五突然冲上前，脸涨得通红，双手乱摆，话都说不利索，“营里的干粮早见了底，再没粮食，弟兄们怎么打仗？”
“你身为统领，竟说这种丧气话！” 兀术猛地回头，眼神里满是戾气，“没粮不会去周边村镇找？难不成要等着我给你送到嘴边？”
“大王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耶律马五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周边村镇的百姓把粮都烧了，咱们找了三天，只搜到几袋发霉的米……”
兀术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又扫了眼岸边的士兵 —— 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甲胄上沾着泥污，连站都站不稳。他心里猛地一沉，戾气渐渐散了，声音软了些：“我不是没看见你们的辛苦…… 可你们想想，粘罕在河北催得紧，我又跟皇兄立了誓，若是就这么回去，兵权保不住不说，怕是还要治罪啊。”
“大王，您已经尽力了！” 耶律马五连忙道，“咱们抢了这么多金银，又把赵构赶得逃进海里，大宋早没了根基，您这就算将功补过！”
兀术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长长叹了口气，海风卷着他的衣角，透着几分无奈：“可没抓到赵构，我不甘心。这样吧，留一万人在港里修大船，其余人跟我去苏州，就算抢，也要抢些粮草回来！”
耶律马五低着头，喃喃道：“也好…… 也好……” 声音里满是疲惫，再没了往日的锐气。
赵构的御船在海上飘得更惨。风暴来临时，御船虽比金兵的渔船大，却也扛不住巨浪的拍打，浪头像座小山似的砸在甲板上，船身剧烈倾斜，桅杆 “嘎吱” 作响，随时都要折断。甲板上的物资、杂役、士兵被卷得飞起来，直往海里坠，有人死死抓住船舷，手指都抠进了木头里，却还是被浪头卷走。
周围的战船想靠过来救援，却被浪头推着打转，船桨断了好几根，船帆也被撕成了布条，根本近不了身。赵构躲在船舱里，听着外面的惨叫和浪涛声，吓得浑身发抖，双手死死攥着床板，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惊魂一夜熬到天明，风暴才算停了。海面上漂浮着木板、物资，还有士兵的尸体，看得人头皮发麻。幸存的士兵连忙开始打捞，可此刻新的难题就来了。
他们来时没有考虑带淡水，这两天下来，已经把能喝的水都喝干了。有人渴得没办法，偷偷舀了海水喝，刚咽下去只觉苦涩，可不到半日就捂着肚子打滚，脸色发青，疼得直叫。吕颐浩见状，急得直哭，连忙下令：“把船上所有能装水的桶都拿出来，收集雨水！还有，船舱里积存的雨水也都搜出来，省着点用！”
张浚却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当即颁布军令：“从今日起，每人每日限用一斗水，各船水量自给自足，不许互相调配。”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圣上也不例外，每日不得超过三斗，要以身作则，稳住军心。”
赵构虽不情愿，却也知道眼下不是任性的时候，只能点头应下。可没撑几天，粮食又出了问题 —— 船舱里潮得厉害，霉味冲鼻，泡过水的粮食发了绿霉，咬一口又苦又涩。不少士兵吃了后上吐下泻，有的浑身抽搐，一看就是中了毒；更惨的是杂役船，瘟疫突然爆发，短短两天就死了一半人，尸体只能往海里扔，海面上漂着的尸体引来了鱼群，腥味飘得满船都是。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日，御船在台州、定州海域之间飘荡，突然有士兵高喊：“金贼的船！是金贼的船！”
赵构探出头一看，只见十几艘小渔船像离弦的箭似的划过来，船上的金兵搭着箭，箭头闪闪发亮，对准了御船的船帆和甲板上的人。他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躲进船舱，袍角都被船板磨破了，嘴里还念叨着：“快！快挡住！别让他们过来！”
张浚却很镇定，他站在甲板上，眯眼扫过前方的渔船 —— 船小皮薄，金兵也没多少人，显然是来试探的。他手一挥，朝着旁边的两艘快船摇动红旗，高声道：“撞翻他们！”
那两艘快船本就轻便，船夫拼了命地划桨，船头像尖刀似的朝着金兵的渔船撞过去。宋兵知道对方船板薄，虽说弓箭没用，但可以架起神臂弓，长矛般的箭簇带着劲风射过去 —— 有的穿透渔船的船板，有的直接射中金兵，金兵的小渔船转眼就翻了好几艘，掉进海里的金兵没挣扎几下，就没了踪影。
没半个时辰，前来袭扰的金兵船就全被击沉了。张浚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的海面，眉头却没松开 —— 这只是小股金兵，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大部队？
船舱里的赵构探出头，见金兵退了，才敢出来，脸色还是惨白的。他看着满船的狼藉，又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叹了口气：“继续…… 继续往南飘吧，总能找到靠岸的地方。”
御船再次扬起破损的船帆，在海面上缓缓移动，像一片无助的叶子。海风裹着咸湿的气息，吹在每个人脸上，满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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