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日夜,顺昌城上空的乌云如墨汁般晕开,风卷着沙尘拍打城墙,城垛上的旌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刘锜正与陈规检查东、西两门的床子弩,忽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豆大的雨点随即砸落,转瞬便成瓢泼之势。
“饶凤关……”刘锜望着雨幕中模糊的金军大营,突然低声呢喃。当年吴玠守饶凤关,金军便是顶着箭雨靠人肉死攻,依仗人多势众堆开防线。此刻雨声雷声交织,他浑浊的眼中却闪过精光——这暴雨正是天赐的战机!“快!召唐迎、孟德来!”他抓住陈规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咳嗽声混在雨声里格外清晰。
片刻后,唐迎与裨将孟德浑身湿透地奔到城楼。刘锜指着城外的金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金贼铁浮图列阵难破,但夜战无备!你们各带四百敢死之士,换上咱们此前缴获的金兵衣服,发髻剃成女真样式——记住,只留头顶一撮,梳成他们的辫子!”
他从怀中掏出两袋竹哨,塞给二人:“每人含一枚,不许出声。待摸到金营,听唐迎哨声为号动手!关键是——惊雷炸响时,借闪电光亮认准梳辫子的杀;闪电一过,立刻趴在地上装尸体!凭口哨辨敌我,切记!”唐迎与孟德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决然,齐声领命:“末将遵令!”
顺昌城西北角的暗门在雨幕中悄然滑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八百敢死士清一色换上缴获的女真衣甲,衣服内侧垫着浸油的麻布防渗水,头顶仅留的一撮头发用牛筋束成短辫,连口音都刻意模仿着生硬的汉话。
唐迎走在最前,腰间悬着金军百夫长的腰牌,左手拢在袖中紧攥着短刀,右手时不时抹去脸上的雨水。泥泞的官道上,众人踩着前面人的脚印前行,马蹄裹着厚布,只发出轻微的噗嗤声。营外两名巡逻金兵裹着油腻的裘衣,正缩在土坡后打哈欠,唐迎远远便操着女真语吆喝:“奉韩将军令,查岗!”巡逻兵眯着眼打量,见铠甲制式没错,又被暴雨淋得睁不开眼,嘟囔着让开道路——谁也没留意到他们靴底沾着的顺昌城特有的红泥,更没听见铠甲下宋军制式绑腿摩擦的轻响。
金营的帐篷如群蚁般扎在高地上,牛皮帐篷被雨水泡得发胀,透出昏黄的光。虽然暑期,但是由于浑身浸水,大多数金兵已缩进帐篷取暖,只有三名哨兵在主营附近巡逻。唐迎躲在一辆装满干草的粮车后,鼻尖萦绕着干草的霉味与金兵炊帐飘来的羊肉膻气。他抬眼望去,完颜兀术的帅旗在风雨中歪斜着,旗角的金线在闪电中偶尔闪过微光。一名哨兵走到粮车旁解手,唐迎突然将竹哨含在口中,指节扣着车辕倒计时——待那哨兵系裤带的瞬间,一声短促尖锐的哨音刺破雨幕!
“杀!”八百人影如离弦之箭窜出,恰在此时,一道惊雷炸响,惨白的闪电将营区照得雪亮。唐迎矮身突进,手中短刀走弧形劈向那名哨兵的脖颈,刀刃划破皮肉的脆响被雷声吞没,哨兵的头颅带着血珠滚进泥坑,眼睛还圆睁着。接着滴滴滴的哨声响起......
孟德则带人扑向左侧的骑兵营,他先让两名士兵用刀柄砸晕帐外哨兵,再猛地掀开帐篷帘——帐内五名金兵正围着火盆烤火,睡眼惺忪地摸向枕边的兵器。闪电亮起的刹那,孟德挥刀劈向最靠近的金兵,刀身嵌入对方肩胛,他顺势一脚将人踹向火盆,火星溅得满帐都是。另一名敢死士则反手一刀,割断了试图呼救的金兵喉咙,鲜血喷在帐篷布上,顺着雨水往下淌。
闪电骤然熄灭,营区重陷漆黑。所有敢死士齐齐趴在泥地里,冰冷的泥水浸透衣衫,却无一人敢动。唐迎能清晰听到不远处帐篷掀开的声响,夹杂着金兵含糊的怒骂:“哪个混蛋在外面闹!”三双穿着皮靴的脚从他头顶迈过,泥点落在他的后颈。一名年轻敢死士忍不住想抬头,唐迎猛地按住他的后颈,将人按进泥里——直到金兵的脚步声远去,才松开手,借着微弱的天光,看见那士兵嘴角沾着泥,却倔强地眨了眨眼。片刻后,又一道闪电亮起,唐迎瞥见不远处两名金兵正举着长矛探查,他吹了声两短一长的哨音,斜后方两名敢死士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绕到金兵身后,刀光一闪,两人应声倒地。
金营彻底陷入混乱。惊雷此起彼伏,闪电一次次将厮杀场面劈得惨白:唐迎带着小队扑向粮草营,两名敢死士合力掀开帐篷,里面十余名金兵正酣睡,闪电亮起时,他们甚至能看清金兵脸上的鼾声泡沫,刀光落下,帐篷内瞬间响起一片闷哼;孟德则带人摸到马厩,铁浮图的战马都拴在石柱上,他亲自握着凿子,借着闪电光亮对准一匹战马的眼睛猛刺,战马吃痛狂嘶,挣脱缰绳撞翻栅栏,惊马如疯魔般在营中乱撞,将数顶帐篷撞塌。更有敢死士专挑帐篷连接处下手,用刀割开帐篷布,雨水灌进帐篷的同时,刀锋也随之探入——一名金兵刚从睡梦中惊醒,还没弄清状况,便被从帐篷缝里刺进的刀穿透胸膛,鲜血混着雨水流了满地。
完颜兀术在主营中被惊马的狂嘶声惊醒,他披甲时手指都在发抖,刚冲出帐篷便被一道闪电晃得睁不开眼。强光中,他清晰看见一名“金兵”正挥刀砍向自己的亲兵,那亲兵的辫子还在肩头晃动,脖颈已被划开一道血口,温热的血溅了完颜兀术满脸。
“护驾!护驾!”四名亲兵立刻围成圈子将他护住,可闪电一灭,四周又只剩漆黑与惨叫。恰在此时,韩常带着亲兵策马赶来,马蹄溅起的泥水劈头盖脸砸在人身上,一名亲兵不慎从马上滑落,刚爬起来便被暗处的刀划中大腿,惨叫着倒在泥里。“点火把!快点火把!”韩常的怒吼盖过雨声,可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枚石子从暗处飞来,正中他的头盔,打得他头晕目眩。
金兵们慌忙掏出火折子,可暴雨如注,火折子刚划出火星便被雨水浇灭,只发出“滋啦”的轻响。有两名金兵好不容易护住火折子点燃了火把,橘红色的火光刚照亮一小片区域,便成了敢死士的活靶子——两道黑影从泥地里窜出,刀光闪过,举火把的金兵手腕被砍断,火把掉在泥里,溅起一串火星后彻底熄灭。
黑暗中,金兵们彻底乱了阵脚,只能对着模糊的身影乱砍,一名金兵误将同伴的辫子当成敌人,一刀劈下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同伴的头颅滚到脚边。韩常气得哇哇大叫,却只能凭着声音指挥:“都靠在一起!结阵!”可话音未落,便有敢死士吹着哨子在阵中穿梭,刀光所及之处,不断有金兵倒下,营中满是“别砍我!是自己人!”的哭喊与怒骂。
天快亮时,雨势渐小,东方泛起鱼肚白。唐迎见时机已到,吹了一声悠长的哨音,敢死士们立刻停止攻击,朝着暗门方向集结。唐迎亲自断后,他靠在一顶破损的帐篷后,看着三名金兵举着长矛追来,待对方靠近,突然矮身横扫,一刀砍中最前面金兵的膝盖,那人惨叫着跪倒,另外两人刚要上前,便被侧面赶来的两名敢死士解决。
撤退的路上,不少人搀扶着受伤的同伴,一名士兵手臂被砍伤,用布带紧紧缠着,鲜血仍渗透出来,却咬着牙不肯出声;还有人扛着缴获的女真弯刀,当最后一人退回暗门,负责接应的士兵立刻放下闸门,唐迎趴在城墙上往下望去,金营中已燃起零星的火把,火光下,满地尸体与翻倒的帐篷交织成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与泥土味。
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金营的泥地上。完颜兀术站在主营前,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近千具尸体,大多是斩首或割喉,伤口利落狠辣,还有数十具被拦腰劈成两半——那是唐迎惯用的朴刀留下的痕迹。更让他心悸的是,不少尸体旁还躺着误杀同伴的金兵,营中士兵个个面带恐惧,有的甚至握着刀瑟瑟发抖。
“元帅,宋军太狡猾了!借着暴雨惊雷偷袭,咱们连敌人在哪都看不清!”韩常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昨夜亲自带队搜捕,却连一个活口都没抓到,只捡到几枚掉落的竹哨。完颜兀术望着顺昌城的方向,眼中满是忌惮——刘锜拖着病体,竟能想出如此阴狠的计策,再守下去,士兵们迟早被吓破胆。
“撤!”完颜兀术咬牙吐出一个字,“全军后退二十里扎营,避开宋军的袭扰!”他知道,再不退兵,别说攻城,自己的军队就先因恐惧溃散了。金兵们如蒙大赦,纷纷收拾帐篷,连尸体都来不及仔细掩埋,便匆匆向后撤退。
顺昌城墙上,刘锜靠在垛口上,看着金军撤退的背影,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唐迎带着敢死士前来复命,八百人伤亡不足百人,“将军,唐某幸不辱命!”唐迎单膝跪地,将缴获的金兵腰牌呈上。
刘锜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这一战,杀破了金贼的胆!”他望向东方。“兀术随退但是很快就会继续攻城,咱们趁此机会加固城防,等岳将军到来,便是咱们两路夹击,收复河南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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