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中秋格外热闹,钱塘江边的画舫上飘着丝竹之声,街头的月饼摊冒着热气,孩子们举着兔子灯追逐嬉戏,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出细碎的暖光。唯有韩府的朱门紧闭,门前的两盏宫灯蒙着薄尘,在秋风中有气无力地摇晃,连门环上的铜绿都透着一股沉寂的冷意。
张浚站在韩府门前,身形瘦削得像一截枯木,刚刚不惑之年,两鬓的白发被秋风掀起,沾着几片飘落的小桂花瓣。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青布袍,袖口磨出了毛边,与这中秋的热闹格格不入。从辰时站到午时,门内始终没有动静,只有老管家王二在门后偷偷看过他几眼,终是叹着气摇了摇头——自从岳家遭难后,韩世忠便立下规矩,任何朝臣来访,一概不见。
张浚抬手想叩门,指尖悬在门环上方,终究还是缩了回去。他知道韩世忠的难处,这位昔日的抗金名将,如今连为岳家鸣冤都只能藏在心里,又怎敢见他这个被秦桧视为“眼中钉”的罪臣?他望着门楣上“韩府”二字,想起当年去富平前,他与韩世忠执手相看泪眼,相互道别的不舍,喉头一紧,浑浊的老泪差点滚落。
“张大人,该走了。”身后,老家仆牵着马车等候,声音压得极低。马车简陋,车帘上打了两个补丁,拉车的老马垂着脑袋,啃着地上的枯草。张浚最后看了一眼韩府,转身蹒跚着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像是要把这临安的繁华与沉寂,都刻进骨子里。
“张大人,韩将军他……也是身不由己。”老管家递上一壶温水,看着张浚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劝道。张浚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是凉的,却浇不灭他心里的火:“我懂。只是岳飞已死,八字军散了,如今若连韩良臣都闭门不出,这抗金复土的希望,还能寄托给谁?”他撩开车帘坐下,车板上堆着几卷旧文书,最上面那本,是当年他与岳飞合写的《御金十策》,纸页早已泛黄。
马车轱轳启动时,张浚掀开窗帘,最后望了一眼临安城的轮廓。城墙上的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那是大宋的龙旗,却在金人的威压下,少了几分底气。他握紧了手中的文书——此去永州,虽说是贬谪也削去了实权,可也能借此机会去联络西南的旧部,幻想着只要人心还在,抗金的火种就不会熄灭。
秦府的书房里,檀香袅袅,秦桧正对着一幅《寒江图》出神。亲信轻手轻脚走进来,躬身道:“相爷,张浚去往永州前,在韩世忠府外求见,韩世忠闭门未出。”
秦桧放下手中的玉如意,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张浚这匹夫,都被贬去永州了,还想着抗金?良臣如今自身难保,怎会睬他?不自量力!”
他走到案前,拿起一封密报,上面是各地官员的动向,凡是曾与岳飞、张浚交好的,都被他标上了红圈。“张浚走了便走了,一个失势的老臣,翻不起什么风浪。”秦桧摩挲着玉扳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倒是那些还在朝中蹦跶的,该敲打敲打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手下匆匆走进来,神色慌张:“相爷,赵鼎大人那边……在秘密起草奏折,似是要弹劾相爷结党营私、构陷忠良。”秦桧端茶杯的手顿了顿,他没有发怒,只是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茶杯,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静。
“赵鼎啊赵鼎……”秦桧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当年让他罢官归乡,已是饶他一命,如今竟敢再跳出来?”他抬头看向亲信,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查查,赵鼎的奏折写了多少,有没有递上去。另外,把他当年在吉阳军与旧部通信的书信,找出来。”
亲信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相爷。”他知道,这“找书信”的背后,是要罗织赵鼎的罪名——当年赵鼎被贬吉阳军,曾与旧部通信议论朝政,那些书信,如今都成了秦桧手中的利刃。
待手下退去,秦桧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中秋的月亮格外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案上的密报上,照亮了“张浚”“赵鼎”“韩世忠”几个名字。他端起酒杯,对着明月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却让他心头的戾气平复了几分。“抗金?复土?”他冷笑一声,“这天下,安稳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忠良,至于骨气,在皇权面前,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罢了。”
韩府内,韩世忠正站在阁楼的窗边,看着张浚的马车消失在巷口。梁红玉端着一碗桂花酒走进来,递到他手中:“张大人走了。”
“我知道。”韩世忠喝了一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我若见他,便是把他往火坑里推。秦桧巴不得抓住我们私通的把柄,一并处置。”他望着窗外的明月,想起岳飞写的“八千里路云和月”,突然将酒杯摔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响,在这寂静的中秋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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