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节时,韩府的朱门早已换了素白幡旗,门前两盏白灯笼在寒风中摇晃,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像极了这乱世里摇摇欲坠的忠勇之气。灵堂设在府中最大的厅堂,韩世忠的灵柩停在中央,上面覆盖着当年赵构御赐的“忠勇”锦缎,灵前供着一尊他年轻时的银盔,旁边立着那柄断了尖的黑铁长枪,枪杆上被擦拭的晶亮,依旧透着凛然杀气。
梁红玉穿着一身粗麻布孝服,鬓边仅簪着一朵白菊,脸上没有泪痕,唯有眼角的红丝暴露了她彻夜未眠的悲痛。她扶着灵堂的木柱,子女相伴左右,一一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红玉声音平静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多谢各位将军、先生前来,良臣在天有灵,定会感念诸位情谊。”
成闵穿着褪色的武官袍,走到灵前深深一揖,直起身时,眼泪终于滚落。他是韩世忠一手提拔的旧部,当年平定方腊时,他还是个小校,是韩世忠一步一步将他推到如今的地位。如今故人已逝,他望着灵柩上的锦缎,哽咽道:“良臣兄,当年您带着我们在长江上堵截金兀术,战船连营三百里,何等威风……如今您走了,这大宋的江山,还有谁能护得住?”
依依提着一个素色食盒走进来,里面是韩世忠生前最爱吃的荠菜馄饨——师尊离世,又不愿回秦岭,是韩世忠让梁红玉收留了她,并资助慕楚开设药堂。她将食盒放在供桌旁,对着灵柩屈膝行礼,轻声道:“韩大哥,唐迎没回来,虽然不知道他的行踪,想必此刻肯定悲痛万分吧。”起身时,她悄悄拉了拉梁红玉的衣袖,低声问:“嫂子,苍绯他……真的不能来吗?”
梁红玉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扫过灵堂外巡逻的暗探,摇了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在惠州守护鹏举的家眷,这是夫君最后的嘱托,不能出半点差错。秦桧的人盯着这里,他来,就是自投罗网。”依依点点头,可是还依然难掩脸上的哀愁。
慕楚穿着孝衫走进来,他的脸上满是疲惫。他走到灵前,“韩将军,”他声音沉痛,“您一生征战,身上的伤没有断过,师叔在世时,一直念着你,担心您不能动气,担心您太过操劳……如今您也走了。”
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秦桧穿着一身紫色官袍,在一众亲信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没有穿孝服,只是在腰间系了一根素色丝带,手中捏着那枚常戴的玉扳指,面色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梁红玉上前见礼,他微微颔首,径直走到灵前,对着灵柩作了一个揖,没有上香,没有落泪,甚至没有说一句悼词,只是站了片刻,目光扫过在场的旧部,带着一种无形的威慑。
成闵等人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却没人敢发作——如今秦桧权倾朝野,韩世忠刚死,他们若是冲动,只会落得岳家军的下场。秦桧站了半炷香的功夫,便转身离去,全程没有说一个字,连脚步都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场不得不走的过场。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灵堂里才响起压抑的骂声:“什么东西!他从金营逃回来时,我们将军可待他不薄,他竟如此冷漠!”
荆南府的官署里,刘锜拿着韩世忠离世的急报,手一抖,急报落在地上。他猛地冲出屋门,跑到后院的旗杆下,那杆旧旗帜还在风中飘扬,旗面上的“八字军”三字早已褪色。他抱着旗杆,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大哥(刘锡)、晋卿(吴玠)、良臣(韩世忠)!你们都走了!西军的弟兄们,都走了啊!”
身边的亲兵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站着流泪。刘锜想起当年西军在西北抗金的日子,他与吴玠并肩作战,马蹄踏过贺兰山的积雪,长枪挑落金人的头盔,那时的他们,以为总能把金人赶出中原。
又想起在河北时,年轻的三人都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可如今,岳飞死了,韩世忠走了,西军只剩下他和远在蜀地的吴璘,大宋的武将,真的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他擦干眼泪,韩世忠能忍到最后,他也能,只要他活着,就不能让西军的忠魂断绝。
皇城的寝宫里,赵构站在窗前,手中捏着给韩世忠的追赠诏书,上面“太师、通义郡王”的字样,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宫人们送来的祭品早已备好,却被他拦着,迟迟没有送出——他不敢去韩府,不敢面对梁红玉的眼睛,更不敢面对韩世忠的灵柩。他知道,是自己的妥协,是自己对秦桧的放任,让这位忠勇的将军在忧郁中离世。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他浑身发冷,他抬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葬礼结束后,梁红玉独自留在灵堂,对着韩世忠的灵柩,她从怀中摸出一封韩世忠临终前写的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红玉吾妻,岳家冤屈未雪,西军火种未绝,待雷儿长成,必能复我河山。吾去后,勿悲,勿念,勿争,今后韩府勿谈兵事、勿议朝政。”她将信放在灵前,与岳飞的旧信叠在一起。
此时,永州,张浚默默的在屋中写词,本来苍劲的笔锋突然一抖,笔杆划破了纸张,张浚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阴风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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