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味道像是灶房里熬坏了的糖,甜到发腻,又像是屠户案板上隔了夜的血,腥得发冲。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诡异地融合,钻入鼻腔,直冲天灵盖。
苏晚棠瞳孔骤然一缩。
灶房!
她猛地转身,看向顾昭珩:“讲经堂附近,哪里的灶房最大?”
“东侧的杂役院,专供书院仆役饮食。”顾昭珩立刻会意,“你怀疑源头在那里?”
“不止是源头,”苏晚棠的声音又快又急,“那味道里有甜腻味,说明有人在熬东西!子时刚过,不是饭点,谁会在灶房熬东西?还熬糊了!”
顾昭珩眸光一凛,不再多言,只沉声道:“走。”
两人身形如鬼魅,避开巡夜的护卫,悄无声息地潜向杂役院。
还未靠近,那股焦糊甜腥的味道便愈发浓重。
杂役院的厨房里,竟然还亮着一豆昏黄的灯火。
一个满头银发、身形佝偻的阿婆正拿着大勺,费力地搅动着一口大锅,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埋怨:“这帮小兔崽子,半夜三更的不睡觉,非要吃什么宵夜,还把老婆子的糖水都给熬糊了……可惜了这些桂花……”
苏晚棠与顾昭珩交换了一个眼神,隐在暗处,并未惊动她。
等到那李阿婆收拾妥当,熄了灯,颤巍巍地回自己院落时,苏晚棠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从袖中摸出一块油纸包好的桂花糕——这是下午时顾昭珩“顺手”从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里给她带来的,她一直没舍得吃。
她快步追上李阿婆,脸上堆起一副乖巧无害的笑容,将桂花糕递了过去:“婆婆,这么晚还没歇息呢?”
李阿婆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看清是个娇俏的小姑娘,才松了口气,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姑娘是哪家的……”
“我是侯府的,来书院借住几日。”苏晚棠将桂花糕塞进她手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婆婆,我就是好奇,书院管得这么严,怎么还有学生半夜能跑出来要宵夜吃啊?真有胆子大的,不怕被夫子抓到打手心吗?”
李阿婆接过温热的糕点,心头一暖,话匣子也打开了:“嗨,哪里是成群结队的,就一个罢了。”她摇了摇头,叹气道,“倒是有个叫柳清源的小郎君,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个孩子,也不知怎的了,连着三晚,一到子时就跑来我这儿讨热水喝,也不吃饭,就喝水,脸色青得跟纸糊的一样。”
苏晚棠心头一紧,追问道:“柳清源?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说了。”李阿婆回忆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昨儿晚上,他喝完水,突然问我:‘阿婆,你说我读书的声音,好听吗?’我说好听啊,咱们书院的郎君,哪个读书声不好听。他听了就笑了……可那笑啊,”李阿婆搓了搓胳膊,像是有些发冷,“没到眼睛里,瘆人得很。”
柳清源!
苏晚棠脑中那根弦“嗡”的一声彻底绷紧。
就是他!
那个被选中的“活祭”!
她顾不上再与李阿婆周旋,道了声谢便转身飞奔向学子居所的方向。
顾昭珩的身影如影随形,沉声在她身侧道:“怎么回事?”
“那镇声铃只是个引子,真正抽魂的,是‘声引咒’!”苏晚棠一边飞奔,一边急速解释,“此咒需要一个引子,一个对自己的声音有执念,且每日都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贡献‘声能’的人!柳清源,他就是那个最完美的祭品!”
学子居舍一片静谧,只有巡夜人提着灯笼走过的脚步声。
苏晚棠凭着记忆摸到柳清源的窗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捅破窗纸,凑上一只眼睛向里窥探。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书桌前。
少年柳清源端端正正地坐着,身形笔直,双手放在膝上,姿势标准得如同刻板。
他正对着墙壁,口中喃喃地背诵着《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声音稚嫩清亮,并无不妥。
可苏晚棠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他的眼睛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在清冷的月光下,那双眼眶里,空洞洞的,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暗,仿佛两个噬人的漩涡。
随着他背诵的继续,一种诡异的变故发生了。
他的喉间,竟发出了双重的音调!
一个,依然是他自己稚嫩的童声。
而另一个,则像是从他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沙哑、低沉、充满了怨毒的低语,与他的童声完美地重叠在一起,念着同样的内容。
苏晚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头顶!
他已经被“声引咒”深度侵蚀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邪气入体,而是他的“声魂”正在被另一个怨毒的意识彻底同化、吞噬!
她心头一紧:此人已被“声引咒”深度侵蚀,再过半日,待到天明学子们晨读之时,万声共鸣,他便会彻底沦为行尸走肉般的“诵魂傀”,成为点燃第二盏“焚心灯”的核心燃料!
“我进去,你在外面守着,布下阳火结界,别让任何东西跑了,也别让任何人进来接应!”苏晚棠压低声音,语气不容置疑。
“你一个人?”顾昭珩皱眉,眼中满是担忧。
“对付这种东西,人多没用。”苏晚棠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糯米团,里面早已被她塞入了朱砂和几缕艾草,又摸出一枚开过光的铜钱含在口中温着。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推门而入。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柳清源的背诵声戛然而止。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那双纯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苏晚棠。
苏晚棠强压下心中的悸动,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她将手里的糯米团放在桌上,用最甜软的声音说道:“清源哥哥,我娘让我给你带了宵夜,你饿不饿呀?”
柳清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鼻子却不受控制地轻轻翕动了一下。
糯米的香甜混合着艾草的清香,是他作为“人”的本能所熟悉和渴望的味道。
他迟疑地低下头,看向那雪白的糯米团。
就是现在!
在柳清源本能地张口,舌头微动的瞬间,苏晚棠动了!
她身形如电,一步跨到桌前,快如闪电地将口中温热的铜钱弹出,精准无比地贴在了柳清源的舌根之下!
同时,她左手并指成剑,咬破右手食指,带着一滴滚烫的指尖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喉结上飞速画下一道复杂的“断鸣符”!
“嗬——!”
柳清源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黑色的“墨汁”疯狂翻涌。
刹那间,他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
“噗!”
一团拳头大小的黑雾,裹挟着刺骨的阴寒,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那黑雾在空中迅速凝聚,竟化作一只青铜铃铛的虚影,不管不顾地朝着窗棂的方向狠狠撞去!
想跑?没门!
顾昭珩早已在屋外布下天罗地网,那铃铛虚影一头撞在窗棂上,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火墙,“滋啦”一声爆出大片青烟,被硬生生弹了回来!
黑雾在房中疯狂翻滚,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黑袍人残影,发出怨毒至极的嘶吼:“卑鄙的卦门余孽!你救不了他!九灯一燃,帝星必坠!既然我走不了,那就让他给我陪葬!”
话音未落,那残影猛地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符文,再次冲向柳清源,欲引爆他体内尚未清除干净的咒印!
“做梦!”
危急时刻,苏晚棠双目一凝,不退反进,识海深处那盏沉寂的金色小灯骤然大放光明!
“我不听你的钟,我听他的声音!”她高喝一声,眉心处金光暴涨,仿佛有一轮小太阳要破体而出!
那金光并非直接攻击残魂,而是化作一道温暖的波纹,瞬间笼罩了柳清源。
柳清源体内,那稚嫩清亮的“声魂”本源在金光的照耀下,仿佛得到了无穷的力量,与那沙哑怨毒的低语产生了剧烈的共振与排斥!
“啊——!”
黑袍人的残魂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那纯粹的、属于柳清源自己的声音硬生生震成了碎片,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柳清源浑身一软,瘫倒在地,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黑色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原本清澈惊恐的瞳仁。
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直流而下,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泣不成声:“我……我记得我自己……我没偷东西……我只是想把书背得好听一点……”
苏晚棠松了口气,刚要扶他,心头却猛地一跳。
“当——”
远处书院的钟楼,再度响起了一声沉闷悠长的钟鸣。
第二响!
这声音仿佛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众人脚下的地面,竟开始微微震动。
苏晚棠和刚进门的顾昭珩同时低头,只见文枢堂方向,坚硬的青石地砖缝隙中,竟有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渗出。
那些液体在月光下汇聚、流淌,最终在广场中央,歪歪扭扭地组成了一行血字:
【第二门已启,待听者入门。】
顾昭珩扶起柳清源,将其交给赶来的侍卫,走到苏晚棠身边,看着那行诡异的血字,眼神凝重。
苏晚棠却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重重屋檐,死死地盯住了远处那高耸的钟楼,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冷冽。
“他们要的,是一个能听懂所有声音的人……而我,正好听得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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