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被安置在商贸区一个经过特别加固和监控的独立舱室里。他的星舟则被隔离在稍远一点的泊位，由塔骨亲自带人“礼貌性”地检查了一遍——主要是用物理和基础规则扫描确认没有明显的武器系统或大规模能量源，至于更深层的秘密，暂时没有打草惊蛇。
作为“借住费”的第一部分，千面很爽快地交出了一份加密数据块，里面包含了他近期收集到的、关于“清洗”行动和“裁决者”的零散情报。
零和尘立刻开始分析。情报确实很零碎，多是些事件记录、目击描述和能量特征分析，但拼凑起来，却勾勒出一幅令人心惊的图景：
清洗范围与模式：近期“净光潮汐”的扩张呈现出明显的“波纹状”，从某些疑似“高异常浓度”的中心区域向四周扩散。清道夫的出动不再是孤立的巡逻，而是成小队、多方向、协同推进的模式，如同梳子般梳理虚空。被确认清除的中小型幸存者聚集地数量，在过去一个标准月内激增了百分之三百。
裁决者特征：根据少数极度模糊、代价高昂（情报提供者多半没了）的目击记录，裁决者外观与标准清道夫（人形或几何体光团）不同，更接近某种“流动的、不断自我重构的银色协议文书”或“多面体结晶集合”，形态不固定。其攻击方式并非简单的“净化光束”，而是表现为“规则层面的直接覆盖、重写或删除”，效率极高，且似乎能一定程度绕过常规的物理或能量防御。最关键的一条情报显示，裁决者出现时，往往伴随着小范围的“时间流速异常”和“因果逻辑暂时紊乱”。
相位密钥疑云：关于“沉默圣所”被找到并攻破，千面的情报提供了一个可能的解释——并非“相位密钥”泄露，而是“裁决者”可能具备某种“协议级后门权限”或“高维规则透视”能力，能够直接扫描和定位那些依赖特定规则相位或加密手段隐藏的“异常空间”。这意味着，传统的空间隐匿技术，在裁决者面前可能效果大减。
“协议级后门……高维规则透视……”零脸色发白，“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基于‘规则编织’和‘星尘共鸣’的隐匿方案，效果也可能大打折扣。‘裁决者’可能直接‘看’到我们规则结构的‘不自然’之处。”
尘则更关注“时间流速异常”和“因果逻辑紊乱”的描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净化’了，这是触及了某些底层规则的特权操作。‘观察者’系统赋予‘裁决者’的权限，恐怕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
张元听完汇报，沉默良久。情况比想象的更糟。他们不仅要面对更多的清道夫和更高级的“猎人”，连躲藏和防御的“地基”都可能被对方看穿。
“千面还说了什么？”他问。
“他暗示，他知道一些关于‘相位密钥’本质的……更深层信息。”零回答，“但他要求面谈，而且……希望用这部分信息，换取更宽松的活动权限和……一些‘技术支持’。”
“技术支持？”张元冷笑，“他想要什么？”
“他提到，对我们的‘bUG能量’和‘规则干扰’技术很感兴趣，希望能‘交流学习’，或者至少，允许他使用我们的‘bUG能源’为他的星舟部分系统供能，以节省他自身储备。”零复述道。
“胃口不小。”塔骨哼了一声，“咱们自家都不够用，还给他？”
张元摆摆手：“先听听他到底知道什么。零，安排一下，我和尘老爷子去见他。塔骨，外围警戒提高一级，防止他耍花样。”
片刻后，在千面那间被监控得严严实实的临时住所里，张元、尘与千面对坐。
千面的脸色比来时好了一些，但眼神深处依旧藏着一丝惊弓之鸟的警惕。他开门见山：
“张元首领，尘老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们对我有疑虑，这很正常。但我现在的处境，你们也看到了。我是真心想找个地方喘口气，顺便……做点交易，为自己留条后路。”
“说说你知道的。”张元直奔主题，“‘相位密钥’到底怎么回事？‘裁决者’又是怎么找到那些隐藏空间的？”
千面压低声音：“‘相位密钥’……从来就不只是‘钥匙’。根据我得到的一些最古老的、甚至可能追溯到‘大撕裂’前的禁忌资料碎片显示，‘相位密钥’的本质，是一种‘规则契约凭证’或者‘协议接入标识’。”
“契约？协议？”尘眼神一凝。
“没错。”千面点头，“传闻，‘沉默圣所’这类上古避难所，其建造者并非单纯利用技术隐藏空间，而是与当时的‘世界规则’——或者说，某种尚未被‘观察者’完全覆盖的原始规则协议——签订了‘契约’，付出巨大代价，换取了一片被‘协议’承认和保护的、独立于主流规则之外的‘相位领域’。而‘密钥’，就是持有者与那份‘契约’绑定的身份证明，也是调动那片领域部分规则力量的凭证。”
张元和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个说法，与“规则编织”的理念有相通之处，但更偏向于“协议”和“契约”这种带有权柄和交易色彩的概念。
“所以，‘裁决者’能找到‘沉默圣所’，不是因为密钥泄露，”张元缓缓道，“而是因为……‘观察者’系统本身，就拥有对整个规则体系（包括那些古老契约）的……最高管理权限？它能直接‘查阅’或‘覆盖’那些契约？”
“很有可能。”千面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少，在‘观察者’的秩序体系覆盖范围内，那些古老的、与‘原始规则’签订的契约，其效力可能已经被大幅削弱或‘收编’了。‘裁决者’作为高级别执行单元，或许就拥有直接定位和‘撕毁’这类契约保护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连‘沉默圣所’那样的地方都扛不住。”
这个推断，让张元的心更沉了一分。如果连上古契约保护的空间都不安全，那他们这个依托“规则死结”和“bUG技术”的据点，又能撑多久？
“那么，‘技术支持’又是怎么回事？”尘将话题拉回，“你想用这些信息，换什么？”
千面搓了搓手，脸上浮现出商人特有的、混合着渴望和算计的表情：“贵方的‘bUG能量’，性质独特，混乱中带着高位格规则的残留。我的星舟，有一些……特殊设备，对能量品质要求很高。普通的规则结晶效率太低，而虚空中的游离能量又太杂。如果能有稳定的、高品质的异种能量供应，那些设备的效能可以大幅提升，或许……能帮我躲过一些追踪，或者获取更深层的信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作为交换，我可以提供更多我掌握的、关于‘观察者’体系架构、清道夫调动规律、乃至某些可能存在的‘协议漏洞’的碎片信息。而且，我可以立下灵魂契约，绝不主动做出损害‘行者道标’利益的事情，并在离开时，抹除关于此地具体位置和防御特征的全部记忆。”
灵魂契约？这倒是有点诚意。在规则层面，违背灵魂契约的代价极其惨重，尤其是对于千面这种依靠信息和信誉吃饭的情报贩子。
张元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尘。尘微微闭目，似乎在感知千面灵魂波动的真伪，片刻后，对张元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能量可以供应一部分，”张元斟酌着开口，“但必须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下进行，由我们指定接口和输送量。你的那些‘特殊设备’是什么，也必须让我们知晓，并进行安全性评估。情报方面，我们需要你先提供关于‘协议漏洞’和近期清道夫调动规律的详细信息，作为‘预付租金’。灵魂契约可以签，但条款要由我们拟定。”
条件依旧苛刻，但千面似乎早有预料，咬牙答应：“可以！设备主要是一个‘深层规则透析仪’和一个‘相位跃迁预计算核心’，稍后我可以提供它们的基础原理和设计图（当然是简化版）供你们评估。情报我现在就可以给一部分！”
交易初步达成。
接下来的几天，千面在严密监控下，开始使用有限的“bUG能源”为他的设备供能。零和尘则对他提供的“特殊设备”设计图进行了仔细研究。
“深层规则透析仪”的原理，是利用高品质能量激发一种罕见的、对规则结构极其敏感的“虚空幽影水晶”，来被动接收和分析更底层的规则波动信息，类似于超级望远镜，但针对的是规则层面。
“相位跃迁预计算核心”则是一种辅助导航设备，能够在极短时间内，根据当前规则环境和目标相位特征，计算出相对安全的短程跃迁路径，对于逃跑和规避追踪很有用。这两样东西，确实像是千面这种刀头舔血的情报贩子会装备的保命家伙。
评估后，认为风险可控，张元批准了能量供应，但将流量限制在很低水平。
而千面预付的“房租”情报，也确实包含了一些有价值的内容：
协议漏洞：千面指出，根据他收集到的、某些极其古老且语焉不详的记录，“观察者”秩序协议在应对“自指悖论”、“无限递归逻辑”和“存在性定义模糊”等情况时，可能出现处理延迟、资源过度消耗甚至短暂逻辑死循环。这和张元他们利用“规则死结”卡bUG的思路不谋而合，但千面提供了一些更具体的、可能触发此类反应的“规则语法”或“概念组合”案例。
清道夫调动规律：近期清道夫的活动呈现出以某些“虚空信标”（可能是“观察者”系统布设的）为节点，进行周期性扇形扫描和推进的模式。千面甚至提供了一份不完整的“信标”疑似坐标列表，以及清道夫在不同“扇区”切换的大致时间窗口。这对于“行者道标”规划自身的隐蔽和移动时机，有重要参考价值。
有了这些新情报，零立刻调整了研究方向。她开始尝试设计一些专门针对“协议漏洞”的、“恶心人”式的规则干扰方案，不求造成伤害，只求最大化触发对方的逻辑异常和处理延迟，为己方争取时间。同时，她也开始结合星尘氏辉的导航数据，研究如何利用清道夫的扫描规律，在它们的“视线死角”进行活动。
整个“行者道标”在获得新情报后，如同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虽然压力依旧巨大，但方向似乎更明确了一些。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能稍微喘口气时，新的坏消息通过“星尘共鸣”被动侦测传来——而且这次，是直接针对他们这个方向的！
“检测到高优先级秩序扰动！”星尘氏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数量……三个！从不同方向，正在呈钳形向我们所处的虚空象限靠近！移动轨迹……高度协同，目标明确！而且……扰动特征分析，与之前‘钓鱼’时遇到的那个‘特化型号’有85%以上相似度，但强度更高！预计……最多七十二个标准时后，将进入我方外围预警区！”
三个！特化型号！目标明确！
张元猛地站起。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钓鱼”行动或许引开了一个，但显然惊动了更多，而且对方已经将这片区域列为了重点排查目标！
“启动‘归墟潜航’前期准备！”张元立刻下令，“所有非核心研究暂停！全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零，立刻测试所有新防御方案！塔骨，铁骸，检查所有防御节点！王五，清点所有能量和物资，做好最坏打算！”
他看向尘和星尘氏辉：“老爷子，辉长老，麻烦你们时刻监控它们的动向，计算它们最可能的接近路径和扫描模式！”
最后，他看向千面所在舱室的方向，眼神冰冷：
“至于我们的‘客人’……”
“告诉他，他的‘房租’该涨了。”
“如果他不想和咱们一起被‘净化’的话——”
“最好把他压箱底的、关于怎么对付这些‘特化型号’和躲开‘裁决者’的办法，全都吐出来！”
“不然……”
“我不介意在清道夫来之前，先清理一下‘内部隐患’！”
危机，终于抵近家门。“行者道标”这座孤岛，即将迎来诞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是凭借新技术和意志顶过去，还是被迫踏上那九死一生的“归墟潜航”？答案，即将在七十二小时后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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